对于进宫探视引起的一连串误会,赖尚荣暂时不得而知。
进入十月,他也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没有再夜宿荣府。
除了工业园区的规划,宿舍完工的分房,研发项目的优化、瓶颈等一系列工作。
还有银币大面积投入市场后的反应。
民间的反应总体来说是积极向上的,在民间私银大体纯度不足的情况下,这种更加保值且无损耗的货币,很快被市场所接受。
但朝廷各部门,尤其是户部的反应,却十分的棘手。
自前朝开始,地方也好,京城各部也罢,只要牵涉到银钱,都有一项不可忽略的支出,就是火耗银子。
所谓火耗,其实就是碎银熔炼官银过程中的损耗,上报朝廷的火耗,往往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则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了。
赖尚荣推行的银币政策,虽然还规模不显,可一旦取代了现有的铜钱加碎银的货币模式,那以后火耗银子这一项将不复存在,相关的各级官员收入,也将大打折扣。
不得不说朝廷里不乏‘高瞻远瞩’之人,在赖尚荣将银币推入市场的起步阶段,他们就发现了这一问题,为了将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也开始了一系列的针对。
使得赖尚荣在处理正常衙门事务之时,不得不抽出私人时间,疲于应付各方质询。
并向皇帝解释其中的利害。
久违的密折也开始重新传递,赖尚荣深知自己动了许多人的蛋糕,只能紧紧抱住正隆帝的大腿。
其实正隆帝的工作并不难做,只向其讲述一旦能够全国推行,以后火耗银子将不复存在,光这一条就足够打动他了。
余下的都是赖尚荣的表忠心,以及彰显自己如何一心为国,不惜如何如何。
毕竟,元春之事,君臣之间有没有隔阂,也只有正隆帝自己清楚。
他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凸显自己治世之能,并表明为朝廷和皇帝鞠躬尽瘁的态度。
相较于以往明火执仗的站台,这回正隆帝则态度相对暧昧。
皇帝想要统治国家,必须借助官僚体系,但官僚体系却会在无形之中制约皇权。
这本就是一种零和博弈,权利的炊饼就这么大,皇权多一分,官僚体系便少一分。
而这种大的博弈之下,还有各种小的路线之争,文武阵营、政策路线甚至地方与中枢……
而他们之间的博弈,也需要依附皇权来一锤定音,这也是皇权的优势。
以前正隆帝并不在权利的中心,他并不需要考虑平衡各方,只需要站在自己的出发点,谋求小集团的利益。
而今,太上皇已经放权,大权在握考虑的角度也不再相同。
做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必须利用各个集团之间的纷争,在保证朝廷运行的基础上,平衡各方势力,以确保自己不会被架空,并牢牢占据主动权。
这种路线之争,对于正隆帝而言,是乐于见到的。
所以,即便知道政策的好处,即便心中早已有了倾向性,却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更不会摆明车马支持哪一方。
而是让双方互相出招,只在最后一刻拍板定桉,彰显皇权的特殊性,也让各方认识到谁才是一锤定音的人。
在双方你来我往一个月之后,正隆帝也觉得时机到了,下旨,命赖尚荣与户部来一次君前对奏。
国营司徘回在六部之外,赖尚荣还是头一次参加早朝。
天不亮,整个赖家灯火通明,忙忙碌碌起来。
反倒是身为当事人的赖尚荣,按部就班的起床,锻炼,吃早饭。
虽然从双方的人数规模来看,是一场不对等的辩论,但他也有领先数百年的见识。
加上政策本身的正确性,他还是显得胸有成竹。
金銮殿内,山呼万岁之后。
户部一郎中率先发难:“还请赖大人解释,为何银币含银量只有五成,却谎称含银一两,若流于民间,朝廷威信何存?大人既然深谙经济之道,前朝宝钞之祸岂有不知之理?”
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赖尚荣挂着四品兰台寺大夫,上来便被五品郎中质询。
赖尚荣沉着道:“民间杂银含银量不足,也因此,征收的税银熔炼成官银时,存在大量的火耗,铜币尚且存在私铸的情况,若银币也以足银发行,如何杜绝?又如何能够避免朝廷的损失?
这位大人既在户部为官,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哼!避重就轻,那宝钞之祸呢?”
“而宝钞之祸不在于宝钞本身,而在于兑换不畅,银币既然能兑换足额的白银,又怎么会影响朝廷的威信?”
“如今只是规模不大,若是推行开来,你就能保证不发生挤兑?”
“本官自然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挤兑,但只要保证充足的存银,自然不至于失信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