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神秀所写的偈语,自然十分关注。那张白纸颜色雪白,没有半点褶皱污渍,纸上墨迹半干未干,显是才贴上不久。汤予定睛细瞧,一字字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汤予尽管不明佛学佛理,可读毕也觉此偈语虽精悍短小,但哲理深刻,意韵悠长。他忍不住又轻声读了数遍,更觉字字珠玑,回味无穷,不禁高声赞道:“好!真是好!”
话音刚落,身侧有人叹道:“好则好矣,了则未了。”
汤予闻言一愣,寻声望去,见一人边说边摇头叹息。这人年龄同汤予相仿,个子不高,瘦骨嶙峋,一身仆役的装扮,袖口裤角打着补丁,圆脸、横眉、直鼻、正口,虽然面现菜色,但双睛炯炯有神,气质不俗。
汤予问道:“你说什么?”
这人又说道:“好则好矣,了则未了。”
神秀的武艺汤予早已有所见识,今日又看到其所写的偈语,心中更是钦佩,现听此人之言,汤予不免气道:“这偈语是神秀上师所书,你一个杂役又懂得什么!”
这人冷笑一声,说道:“上师如何?杂役又如何?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难道连佛性也有贵贱之分?”
汤予脸上一红,他平日从不以衣取人,不想脱口而出伤人之语,心下谦然,说道:“无心之言,兄台勿怪。我虽是化外之人,可也觉神秀上师所写的偈语,玄妙莫测,隐含深意。但为何兄台却不以为然?”
这人正色说道:“在下绝无轻慢之意!只是神秀上师所作偈语没见本性,只到门口,未入门内。如此见解,凭无上菩提,了不可得。”
听这仆役寥寥数语,汤予知他绝非凡夫俗子,说道:“兄台高论,愿闻兄台见解。”
仆役说道:“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仆役顿了顿,接着说道:“菩提是树,名镜曰台,时时拂拭,已着痕迹。”
汤予惊讶更甚,惶声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此地竟有先生这般的异人。既然先生于佛法如此精通,不如也写一首偈语以供世人瞻仰。”
仆役连声苦笑,说道:“在下只是东山寺里一名舂米劈柴的杂役,哪里有资格……。”
“此言差矣!”汤予打断话头,说道:“方才先生还说佛性无贵贱之分,怎么现在反倒畏首畏尾起来?弘忍大师有言,凡寺中之人皆可作偈语,先生恰在寺中做工,有何不可?只管写来,无须太多顾虑。”
仆役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只是我无笔无纸,如何作得?”
“这有何难。”汤予笑道:“我去去就回,先生稍候片刻。”汤予说完自怀里摸出几枚通宝紧跑几步出了庙门,从寺外摊贩处买来纸笔,返身折回交于仆役手上。
仆役接过纸笔却不书写,呆呆的看着汤予。汤予问道:“纸笔备好,先生因何发愣?”
仆役又是一声苦笑,说道:“在下目不识丁,如何写得?”
“什么?”汤予奇道:“你居然不识字?”
仆役点点头。汤予有些生气,皱眉道:“不识字怎能看得懂经文,解得了义理?”
仆役朗声说道:“佛性之理,非关文字可解,不识得文字何怪?”
汤予一时语噎。仆役思量半晌,说道:“烦劳施主替我代笔如何。”仆役说罢又把纸笔交还给汤予。
汤予接过纸笔,满面狐疑。
仆役来回踱了几步,垂首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