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 此时正是深夜,天际无云,皎皎明月恍若银盘般饱满,无量月芒顷撒而下,万物朦胧而静谧。 称不上明灿的月芒温柔而冷清,为天地镀上一层霜雪,便连那广袤的银天之上,能够欺霜赛雪的繁星也被按压了下去,唯有寥寥几个明亮的星点,镶嵌在深邃浓重的黑暗里,显露出自身光华。 既不容于黑暗,亦不逊色月芒。 只是那距离未免过于遥远,屹立在尘世的凡人,纵使不被月芒遮掩、明月乱心,能够隔着时空的距离遥遥相望、欣赏,也无法跨过那无法丈量的距离,看到那真切的面貌。 一处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前,男子面前正摆放着一张石桌,其上仅有一壶浊酒,两枚杯盏。 他并未点灯,但四周也并不黑暗,月芒流淌间,万物银装素裹,为他撑起了满院辉光。 一切都显得那般安静,天地万物在如此深夜都应当进入了休憩之时,仅留一人在此。 顾担静静的坐在石桌前,面前有一杯倒满的酒水,却并没有饮下。 他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却像是穿越回了很多年前。 在.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月下独酌。 无边的旷野和月色也随之一同闯入心头。 天地悠悠,形单影只。 寂兮寥兮,独立不改。 或许本应就该如此。 但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在他为自己翩然起舞之时,有人推开了他的小院大门。 带着满身风雨和伤痛闯了进来,向他讨酒喝。 他只给了酒。 却并没有真正回应。 顾担端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 极苦。 这是新酒。 刚刚酿出来不久,请他这位平安村的代村长品鉴。 可这酒既不香醇,也不浓烈,只有满嘴的苦涩,让人难以下肚。 酒合该是老酒好喝的,这是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 新酒少了岁月雕琢,风云起涌,壮志满怀,仓皇下肚也仅是一时资粮而已。 然而这哪里有老酒呢? 新酒便已得之不易,便是饮之寻常,亦算有些滋味可言。 只是饮用新酒之际,难免会让人怀念老酒的醇厚,与那足以让人倾倒的醉意。 夜色愈浓。 顾担拿起酒壶,再度为自己添上了一杯。 酒壶重新落在了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为寂静的夜里添上一丝声色。 看着面前已重新填满的酒盏,顾担却迟迟没有将它端起。 那双清澈的目光愈发沉静,手指却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可是没有。 是啊,深夜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长途跋涉而来? 他这一份薄酒,极不好饮。 如今再想找人共饮啊,很晚了。 良久的沉默。 顾担自己端起了面前那一杯酒盏,自饮亦知其味。 然而他才刚刚端起酒盏,院门忽的一声洞开。 听到那声音,顾担欣喜欲狂,他猛然站起身来,那向来极稳的手竟有些端不住酒盏,酒水沿着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肆意淌落而下,顾担完全不去理会,他转过身,兴奋的喊道:“墨” 字仅是喊了一个,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哪有什么墨丘,那推开小院门的,是一袭红衣的娇俏身影。 付素心。 顾担脸上的欣喜之意犹如冻结,逐渐消弭。 他回过神来。 付素心看着这反应过于猛烈,甚至猛烈到她完全出乎意料程度的顾担,连忙解释道:“我也在赏月,听到孔先生您的院子里有些动静,就过来看一看。” “.” 短暂的沉默。 “哦。” 顾担轻轻点了点头,将酒盏放回了桌子上,再没有了初时那抑制不住的欣喜,语气分外平淡道:“随便坐,不过我这儿只有一壶新酒。” 付素心有些忐忑的走了进来,不知自己之前犯了什么错,竟能让顾先生那般激动。 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石桌前,端起酒壶,为顾担失手打翻的酒盏填满酒水,没话找话的说道:“孔先生也在赏月?” “嗯。今天月色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