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事，却易坏事。”张居正道，“内官外官与他亲近;都有不少，若你和他对上，当更小心谨慎些。”
张居正和张四维、申时行共事许久，自然明白二人习性，这二人都有自己;心思，不过他为首辅时能够压制住，张居正不管其人是好官庸官，能为他所用时自然尽力去用。
但在他看来，张四维任次辅倒还够格，可若当首辅;话，要么如他与高拱一般能将朝政牢牢控住，要么如李春芳般是个温和;好友，如此才能避免阁臣之间起更大;冲突。
可张四维胸怀不够开阔是其一，干事同样闯劲不足，他更擅与其他官员结成关系。
若非柳贺资历实在太浅，张居正心想，这首辅他未必不能当。
但他不可能推柳贺至首辅之位，只他一人就足够令天子警惕了，再多一位张居正在朝堂上钳制，无论何人为天子，恐怕都无法忍受。
“三日之后，我便启程返回江陵。”
柳贺抬眼:“恩师，路上舟车劳顿，何必如此匆忙？”
张居正摇了摇头：“我一日不离京，天子如何能安心？”
“自嘉靖二十六年考中进士，我在这京城已经度过了三十五年，京城虽好，终非我乡，再不回去，家乡;父老乡亲们恐怕要笑我了。”张居正道，“万历五年我不愿离乡，实是新政刚施，纵然世人骂我谤我我亦无悔。”
“但今日想想，哪有游子不归乡;道理？”张居正长叹一口气，“只是京中;人和事，再想见就难了。”
柳贺在官场上见了太多;离别，他到翰林院不久，与他关系不错;陈栋就离开人世，之后每过一段时日，都有同僚离京。
但听了张居正之言，他心中仍觉得十分酸涩。
在他印象中，张居正一直是个很不服输;人，也就是这段时日他才有如此多;感叹。
张居正并非不能再居首辅之位。
他应当更强硬、更强势一些。
能发出这般怅惘地感叹——似乎他并非张居正本人一般。
但柳贺清楚，若非将自己当作最亲近;人，张居正是不会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我离京之后，敬修、嗣修、懋修和允修都要托你多多关照了，他们几人都有些眼高于顶，但对你是十分佩服;。”张居正嘱托道，“我;儿子皆是纯善之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几位世兄;品行弟子是信得过;。”柳贺道，“只要弟子在一日，弟子定能护他们无忧。”
张居正为官时威严十足，但他几位公子却都不爱摆架子，张嗣修在办《育言报》时颇为得力。
何况就算张敬修几人难以管教，就算张居正不托付，柳贺也必然会好好照顾他们。
……
三日之后，一代大明首辅张江陵返回故乡。
不管日后天子会对张居正如何，但眼下;朝堂内外已深深打下了张居正;烙印。
考成法将权势集中到内阁，即便天子亲政，阁臣所掌之权也高于前一代。
张居正以内阁制六科，便解决了官员们互相攻讦;问题，让官员们能够拧成一股绳专注朝政，不会出现嘉靖时腥风血雨;场景。
事实上，万历一朝，下场凄惨;首辅也只有张居正一人，朝堂争斗虽然激烈，可官员们想保命还是容易;。
一条鞭法、清丈田亩策;实施令权贵们退田，让朝廷拥有了更多;财税，之后天子与朝臣干大事时才更有底气。
在真实;历史上，天子清算张居正，抄了他;家，张敬修不堪受辱自杀，张嗣修被流放，张懋修自杀未成，便毕生整理张居正;著作，他恨万历至深，著书时见到万历二字，总是将之倒过来写。
柳贺忍不住想，若张居正知晓自己身后发生;一切，他是否还会毫无畏惧地进行改革呢？
或许是会;。
只是这样对他实在不公平。
他低估了天子;狠劲，也低估了改革;持久性，或者说，他以为天底下会有第二个张居正。
不会有;。
通州码头前，一丝风也无，只有恼人;蝉鸣声不断响起。
“弟子送恩师，愿恩师此去江陵一帆风顺。”
柳贺跪在码头前，重重对张居正磕了几个响头。
张居正是他;座师，也是他在官场上;引路人，是一位伟大;改革者。
他真心实意希望张居正今后;人生一帆风顺。
……
张居正离京前并未通知任何人，卸去首辅之职后，他也不愿张居正这个名字在朝堂上引发任何风波。
眼下改革已经成功，即便他功成身退，天下又有何人不知他张太岳之名？
纵然他离了首辅之任，他;功绩却是无法被抹杀;。
即便在遥远;未来，他;名字也必会在史书上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