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贾道衡这样子,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今日的经筵,来规劝景丰帝放弃废长立幼的想法,从而立皇长子李晋泽为太子。 难怪他事先没有将更改讲学内容的事情告知顾云霁和程炎,这种涉及政治红区,试探景丰帝底线的行为,他们两个要能同意才有鬼了。 然而不管其他人心中如何诧异,贾道衡已经是镇定自若地讲了下去:“赵武灵王英明一世,却在王位传承上栽了跟头。公子章是赵武灵王第一位王后所出的长子,占尽了嫡长的名分,早早地便被立为储君,将来理应登上王位,继承赵国国祚。” “公子何则是赵武灵王第二位王后吴娃所出,虽也是嫡子,但比公子章年幼,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越过兄长继承王位。然而赵武灵王因为过于宠爱王后吴娃,竟答应了其临死前的要求,废了公子章的储君之位,改立公子何为太子。” 赵武灵王因为宠爱吴娃而废长立幼,景丰帝则因为宠爱刘贵妃,也起了越过皇长子立皇次子为储的心思。一古一今,相互对应,顾云霁眼看着景丰帝的脸色越来越沉,心中愈发忐忑,但也不敢贸然打断贾道衡,只能和程炎尽力埋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贾道衡心性好得出奇,这种情况下仍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嫡长继承,是天理伦常,从古至今若有违此纲常者,无不是致国家动荡,朝堂不稳。赵武灵王废长立幼,同样是经历了一番动乱这才稳定了局面。” “公子何即后来的赵惠文王,虽是越长继位,但在历史上也是一位治政清明的英主。赵武灵王既自退为主父,把王位交于公子何手上,若能将废长立幼一以贯之也就罢了,偏偏他摇摆不定,犯下了第二个错误,而这也是导致他被困沙丘落个凄惨下场的致命错误。” “赵武灵王传位公子何之后,见身为兄长的公子章要在朝堂之上向幼弟叩首跪拜,心中升起不忍,又忆起公子章从前为储时战功赫赫,理政颇有章法,心下更觉愧疚。久而久之,竟起了将赵国领土一分为二,令公子章和赵王何分土而治的心思。” “彼时赵王何即位已稳,朝政尽在掌握,赵武灵王此举不仅引得赵王何不满,亦助长了公子章的野心,直接导致了兄弟阋墙的祸乱发生。最终赵王何在此争斗中得胜,一举诛杀了公子章,同时他也因此失去了对父亲的敬爱之心,围困赵武灵王于沙丘宫三个多月,不给饮食,使其活活饿死。” 嫡长继承,不仅是传承千百年的祖宗成法,更是能够保证皇位平稳过渡的有效手段。早立太子既可以确立储君的人选,也可以打压其余诸子的野心,让他们安分守己,免起内乱。 景丰帝虽然偏爱皇次子,但他毕竟没有昏庸过头,废长立幼可能招致的祸患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关重大,一面是朝臣拿嫡长制施压,另一面他实在不喜皇长子,两相纠结之下,景丰帝自己一时也下定不了决心立哪个皇子为太子,便只好糊里糊涂地拖下去。 贾道衡所讲的赵武灵王之所以有如此凄惨下场,根本原因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废长立幼,另一个就是摇摆不定,不能坚持自己的初衷。而这两个原因,恰好都无比精准地戳中了景丰帝,就差摆明了告诉他:你再继续这样下去,赵武灵王的结局就是你的未来。 感觉到上首景丰帝逼来的沉沉威压,顾云霁和程炎早已经是吓得冷汗淋淋,面色苍白,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展不展卷,只奋力缩着头躬下身子,尽最大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景丰帝初时神色沉静,即便在贾道衡临时更改讲解内容时也没有什么波动。然而眼下他却是眸色深浓,周遭的气势越来越阴郁低沉,整个人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狂风乍起雷霆震怒。 贾道衡像一个不怕死的勇士,仍直愣愣地往刀口上撞:“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前人之事终究是过往云烟,早已消散于历史长河中。作为后人,不仅要知晓其中因由,更要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若仅哀之而不鉴之,只会使后人复哀后人矣。” “嘭”! 话音刚落,景丰帝怒气乍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锐利的目光直直向贾道衡刺去:“贾道衡,你好大的胆子!” 贾道衡从容不迫地伏下身子,声音冷静如常:“微臣不敢。” “不敢?若你这都是不敢,那什么才叫做敢?”景丰帝双目发红,神色狰狞得怕人,“借经筵之机,用赵武灵王来讽喻朕,插手立储之事。贾道衡,你好哇,好得很!” 见景丰帝已经挑明,贾道衡便也不再同他绕弯子,直接道:“微臣不敢插手立储之事,微臣只是想提醒陛下,早立储君可以使朝纲稳固。现今皇后娘娘无所出,大皇子殿下为皇长子,理应立为太子出阁读书,陛下若再如此拖下去,只会令旁人生出异心,从而招致祸患。” 景丰帝闻言大怒:“放肆!立储之事朕自有决断,立哪个皇子不立哪个皇子,那都是朕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