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即便是阖家团圆的佳节,太傅周民青也雷打不动地上折子请皇长子出阁读书,大有要与景丰帝耗到底的架势。奏折发回来,就在他以为景丰帝又要一如既往地敷衍时,却看见上面落了一个醒目的朱批大字:允。 周民青神经一震,唯恐是自己看错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是“允”字无疑。他仍然不敢相信,又问了好几个同样上疏让皇长子读书的大臣,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景丰帝准了。 以周民青为首的大臣与景丰帝博弈拉扯数月,如今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景丰帝居然就答应了。这个惊喜来得过于突然,难为周民青一个六十多岁的花甲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若不是正处于年节假期,他都要进宫去找景丰帝当场求证了。 好在他没有等太久,次日正旦大朝会上,景丰帝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正式下诏:立皇长子李晋泽为太子,正位东宫,命其春节后于文华殿读书进学。 朝臣们为皇长子读书之事做过太多努力,每每都被景丰帝挡了回去,一朝得偿所愿,众人欢欣鼓舞,恨不得在大殿之上手跳起舞来。一时间政敌也好,对头也罢,彼此间都处得如同亲朋密友一般,朝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之象。 众人高兴之余,又不免疑惑——景丰帝之前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无论是群臣集体进言还是贾道衡冒险劝谏,都不曾让他下定决心让皇长子读书,怎么平白无故地忽然改了主意,难不成是开窍了? “开窍人”顾云霁隐约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却只是微微一笑,由着众人猜来猜去。 天气回暖,冰雪消融,转眼来到二月。温和明媚的春日里,顾明宣的妻子永和县主为他诞下了一名千金,延平郡王遍邀京中新贵勋爵,为外孙女热热闹闹地办起了满月宴。 小娃娃生得白白净净,眉眼极像顾明宣,惹人喜爱得紧。顾云霁年纪轻轻竟有了中年人的喜好,和众多长辈一起挤在堂侄女身边,简直挪不开眼。 程炎笑着打趣他:“再过几月你自己也要做爹了,怎么反倒愈发稀罕起了别人家的孩子?” 顾云霁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就是因为我快做爹了,所以才更容易与明宣堂兄共情,一看见这种刚生出来的小孩子,就忍不住想我自己孩子会是什么样,一来二去的,就想多看两眼。” 徐书华如今怀孕七月,顾云霁眼看着妻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降临,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做梦都在梦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叫他爹,徐书华知道了之后还调侃了他好久。 程炎笑道:“你这是太紧张了,不过初次为人父母都是这样的,放轻松就好,等你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慢慢也就习惯了。” “听你这意思,怎么感觉比我还有经验似的?”顾云霁偏头看他,眼神促狭,“还好意思说呢,我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是光杆汉一个,你倒也不着急?” 程炎优哉游哉:“着急什么?着急成亲,还是着急生孩子?你这么催我,我要是改天真抱个孩子回来叫你叔,你觉得你能笑得出来?” 程炎向来沉默少言,在这个话题上却是出奇地伶牙俐齿,顾云霁被他堵得一噎,干笑两声:“又不是让你一步到位,总得要循序渐进啊。生孩子之前还有成亲,成亲之前还有议亲和相看,你可以慢慢来嘛。” “你一个人独来独往久了,如今看到我家庭圆满,你难道内心就没有一点点羡慕之情,难道就不想跟我一样吗?”顾云霁循循善诱,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不等我孩子生出来,认你做干爹,让你提前过一点当爹的瘾?” 程炎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苏旗早写了好几封信回来,说要当你孩子的干爹,我可不抢他的活儿。何况,若说对于婚姻我还有点期盼的话,子嗣方面我实在没什么想法。小孩子吵吵闹闹,我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去管他,真是够麻烦的。” 程炎母亲和长兄逝去之后,家产被叔伯亲戚们瓜分了个干净,他去争产时对方的虚伪嘴脸,至今回想起来仍令他恶心。从那时起,他对亲情就很是淡薄,官场逢迎朋友交往皆十分自然,独独对老家的亲戚们疏离非常,一个都不愿见。 顾云霁知道程炎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他如今居然连孩子都不想要了,微微皱眉道:“你不想要孩子,可你将来的妻子却未必不想要孩子,你觉得你有把握能说服她?” “没把握,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找个不想生孩子的女子做妻子。”程炎语气漫不经心,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随口一说,“世界如此之大,万一真的能找到呢?” 在这个极重子嗣传承的时代,程炎这种想法已经不能叫特立独行了,简直是惊世骇俗背离常理。恐怕还会有人觉得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身体有问题生不出来,所以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管程炎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他能说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