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发生买卖变动时,除了交易双方会持有凭证,还要在官府进行备案。想要判断薛浏说的是真是假,只需将官府备案的地契文书和换地契约拿出来,和张翠英手上的地契对比一下,一看便知。 很快,文书和契约都拿来了。 薛浏是宜宾县令,县衙里的官印都随他取用,他要伪造文书,自然比旁人要容易得多,更换过的“地契”乍一看还挺像模像样的。 文书上面把他和张家何时换的地都写得清清楚楚,除了纸张比较新容易引人生疑之外,其他地方都并无不妥之处,若是换了旁人来看,怕是要以为这就是原本的地契了。 顾云霁将地契看过一遍,似笑非笑地问道:“薛浏,为何地契和换地契约这两份文书上面都只有张翠英的手印,没有她的签名啊?” 薛浏那胖出三层肉的下巴上滚下一滴汗,底气不足地道:“张翠英一个农户女,大字不识一个,她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用按手印代替签名很正常……” “你胡说!” 张翠英急声反驳道:“我虽是农户出身,但我们一家人都是识字的。我父亲张奉义从小读书,还当过县学的廪生,后来回到村子里当了教书先生,我是我父亲亲自启的蒙,如今长到二十多岁,纵然谈不上知书达礼,也绝不是大字不识的白丁!” “况且我连文章都会写,又怎么可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薛浏事先打了招呼,县城里的讼师都不愿给我写诉状,所以这张诉状是民女自己写的,大人请看。”说着,张翠英将诉状递给了陈培时,由陈培时转交给了顾云霁。 毕竟不是专业的,所以张翠英的诉状写得并不规范,格式造句也存在错误,然而这正是她读书识字的最好佐证。看过诉状,顾云霁的目光重新移回到薛浏身上,不紧不慢地道: “张奉义是教书先生,张翠英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他没道理不教她读书识字。而且从这张诉状可以看出,她确实是会写字的,但凡是会写字的人,遇到契约签订,怎么可能不签名而去按手印?” 顾云霁目光灼灼,薛浏被看得心虚不已,下意识地垂眸,不敢与他对视:“或许……或许当时张家人急着换五十亩田地,所以没有耐心签名,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下官也不清楚……但下官可以肯定,这确实是张翠英按的手印!” 顾云霁眼睛眯了眯:“你确定这是张翠英按的手印?” 薛浏忙不迭点头,斩钉截铁道:“下官确定!” 顾云霁见状轻勾唇角,重新拿起张翠英保存的那份地契,好整以暇地问道:“张翠英之前家中只有四口人,她丈夫是上门女婿,一家之长自然是她的父亲张奉义,这地契上落的也是张奉义的名字。” “本官问你:既然有她那个一家之长的父亲在,为何你与她家签订的换地契约、以及重新更换的‘地契’上面,按的却是张翠英本人的手印?” 薛浏闻言一愣,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呆住了。 顾云霁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无讥讽地道:“本官不过是给你挖了个坑,你还真就毫无防备地跳下去了。薛浏,如你所说,若你真是堂堂正正换的田地,应该与张奉义签订契约,怎么可能是张翠英来按手印呢?” “除非……这换地契约和地契根本都是你伪造的,毕竟相比起独一无二的字迹来说,手印可是容易糊弄得多了。” “诶——”眼看薛浏又欲强行狡辩,顾云霁及时做了个手势让他打住,“都这会儿了,可别找什么‘张奉义一早病死,所以只能让张翠英按手印’的拙劣借口了,为时已晚。” “何况本县人口生卒年份在户籍簿上都有记载,张奉义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本官一查便知,你找了借口也没用。” 薛浏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顾云霁精准无比地猜中了心思,话全给都堵了回去,憋得脸都快青了。一时间他脸色精彩变化,实在不能再找出个理由来替自己脱罪,只能苍白无力地辩解道: “就……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凭此定我的罪,这顶多是我公务没做好,文书上面出了一点纰漏罢了……不能说明我强占民田,更不能说明我指使人打死了她爹。”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那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顾云霁笑容一收,眼神倏地寒冷下来,果断起身,“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实地看一看,希望到时候你的嘴还能跟现在一样硬。” 说着,顾云霁又转向张翠英,和缓了声音:“张娘子,劳烦你带路,带我们到薛浏换给你的五十亩地上去看看,也好多拿些证据出来,让他彻底无话可说。” 张翠英连忙擦了擦脸上未干的眼泪:“这本是民女应该做的,不敢当大人一句劳烦。” 宜宾县衙的衙役常年跟在薛浏身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和他私人的打手无异。为了以防万一,顾云霁让陈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