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谦原本是想挑拨这些衙役和顾云霁的关系,勾出他们心中的怨怼来,好让顾云霁下不来台。却没想到衙役们居然心甘情愿听凭他差使,那上下一心齐心协力的样子,反倒显得严正谦恶意揣测他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严正谦见状颜面挂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道:“‘额外的津贴从你的私产里出’?顾大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只是我记得通判一个月的俸禄也没多少吧?顾大人如此财大气粗,不知是哪里来的银子?” 闻言,顾云霁的脸色倏地冷下来,毫不客气地道:“我的银子是哪来的与你何干?严大人不必拐弯抹角地讽刺,怀疑我贪污受贿就直说!只要严大人拿得出证据来,便是抄家斩首,我顾云霁都绝无二话。” “但若是拿不出证据……严知府再这样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我可就要禀到布政司那里,告你诬陷朝廷官员了!” 别的话题顾云霁还愿意跟严正谦打打太极,可涉及贪污受贿官员清廉度之类的事情,需要谨慎对之,一句玩笑话都开不得。 顾云霁自到叙州府上任一来,没收过任何孝敬,也没向上官和京城里的官员献过孝敬,归根结底是因为这是他的底线,他不愿意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不有求于人,自然也就不需要花钱打点关系,讨好上官。 当然,顾云霁有保持自身清正的资本和底气——京城里有太多他的亲戚朋友,单凭一个任刑部尚书的堂叔,就算他不献孝敬,别人也不敢给他使绊子。 他有这个底气,其他的人却不一定有,“举世皆浊我独清”没关系,但不要试图更改整个官僚机构的运行规则。所以只要不太过火,只要不闹到顾云霁面前来,一些心照不宣的官场“潜规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严正谦看来,这些事情在官场内司空见惯,谁敢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他本就是随口一刺,未曾料到顾云霁态度如此强硬,顿时气得脸都憋青了。 好半晌,严正谦才慢慢顺过气,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扯远了。什么津贴、衙役,那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当务之急是保障灌溉,抵御旱情,顾大人还是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先想想怎么救灾吧。” 顾云霁实在难以理解他的逻辑:“保障灌溉是为了地里的庄稼免于旱死,让百姓有粮食吃,而种植洋芋同样是为了减少饥馑,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保障粮食,二者殊途同归,种洋芋怎么就不是抵御旱情了?” “何况洋芋高产,眼下田地里水稻减产,正是推广洋芋的好时机。严大人去保障灌溉,我去劝说百姓种植洋芋,反正都是为了让百姓吃饱饭,两个法子又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进行,严大人为何非得纠结于此?” “怎么不冲突?很冲突!” 不知顾云霁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严正谦一下子发起怒来,鼓着眼睛道:“顾云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再有两个多月朝廷就要收夏税了,我们叙州府交粮税,一是水稻,二是小麦。我问你,洋芋可在这其中吗?” “原本稻子和麦子就减产了,你现在还去推广洋芋,要是农户们听进去了,如你所说,洋芋那么高产,谁还愿意顶着旱情去抢救地里的庄稼?到时候稻麦产量岂不更低?!” “稻麦减产,正常情况下粮税肯定交不齐,交不齐咱们就要被申斥处罚。若是强行催税,又容易激起民变,无论是哪一种,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说到这,严正谦撕毁平日里的伪装,双目发红,情绪激动地对顾云霁吼道:“你是刑部尚书的侄子,有他罩着,你不怕,可我不行!我明年就要离任了,我还想在最后一年的考核里得个中上,我不希望我好好的履历政绩,被你那破洋芋给毁了!” 顾云霁被吼得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这就是你不让我种洋芋的原因?” 怪不得今日严正谦在府衙等了小半天,也要等他回来,感情什么水渠灌溉都是幌子,严正谦就是不想让他推广洋芋种植。因为旱情之下,洋芋的增产就代表着粮食的减产,也就导致朝廷规定的税额很可能交不齐。 严正谦还有一年就要调任,一门心思都用在了讨好上官疏通关系上,做梦想要谋个好官位。可升职的前提是把本职的公务做好,叙州府发了旱灾,他比谁都着急,自然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影响他政绩的变数出现。 想通这一层,顾云霁心底一股无名火窜起,声音发沉地道:“好,你想要保政绩,那我就来跟你谈政绩。你是叙州府的知府,我是叙州府的通判,府内大小事务,但凡是要问责,首先就是落到你、我,还有陈循洲的头上。” “粮税交不齐是我们的过错,可百姓没得饭吃,饿死了人,同样是我们的过错。自古以来,但凡是救灾,都是救粮和救人同时进行,甚至救人还在救粮之前,毕竟救粮的目的是为了有饭吃,说到底还是为了救人。” “如今旱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