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洋芋抵租子?” 听见耿老汉的请求,陈庄头讥讽地嗤笑一声:“先不说佃租,就说朝廷在我们叙州府征的粮税,向来只认两样,一是稻子,而是麦子,你咋不去问问朝廷的那些大官,能不能用你这劳什子洋芋抵粮税?” 耿老汉自知这条路行不通,苦苦哀求道:“陈庄头,就请稍微通融通融吧……” 陈庄头鼓着眼睛,一脸的蛮横狠厉:“我给你通融了,谁他爹的给我通融?我是代陈老爷收租子的,你的租子又不是交给我,而是交给陈老爷,租子没收齐,陈老爷问起罪来怎么办?你替我顶着吗?” “还异想天开地用洋芋抵租税,你咋不说用地里的黄泥巴抵租税呢?洋芋是什么外头进来的狗碎子玩意,又淡又干巴,吃起来噎死个人,也不知道你们是为啥非喜欢种这东西,有大米饭白面馍好吃?脑子被猪拱了!” 陈庄头隶属于陈循洲名下的田地庄子,态度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自己东家的影响,对那些在旱情期间不急着抢救庄稼,而去种洋芋的人极其看不上,觉得这是偏离正途,走偏道的做法。 见耿老汉一家人唯唯诺诺不敢顶嘴,陈庄头心中更觉得意,大有一种亲自打别人脸的畅快,讽刺道:“那推广洋芋顾通判年纪轻轻,懂个什么?对咱们这种老百姓来说,高不高产都是虚的,吃到嘴里的大米和白面才是实的!” “偏偏顾云霁一个公子哥儿不懂就算了,你们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居然也不懂这个道理。当初一听说顾通判来教种洋芋了,一个二个跑得比风还快,庄稼都撂地里不管了,现在好了吧,让你交租子交不出来,这都是你们自讨苦吃,怪不了别人!” 陈庄头说别的,耿老汉一家还能忍气吞声地听下去,可顾云霁前段时间不辞辛苦遍访各村庄,手把手教村民们种洋芋,早已成了他们心中的好官,听不得旁人对他的诋毁。 陈庄头看不起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贬低顾云霁,耿老汉实在忍不住,梗着脖子笨拙地辩解道:“洋芋不是……狗碎子玩意儿,是高产的粮食,亩产千斤甚至两千斤。虽然没有大米和白面好吃,但至少能填饱肚子,顾大人是为了我们好,你不应该这样说他……” 陈庄头被气笑了:“既然你将洋芋说得这样好,那你家应该不缺粮食才对啊,怎么连佃田的租子都交不出来?你说你们打了九百斤粮食,除开租子,应该还剩一百斤,再加上一亩产千斤的洋芋,嚯,足足好几千斤的粮食,可以把你们撑个肚圆了!” 耿老汉被他挖苦得气势矮下去,低声道:“……没有陈庄头您说得那么好,我家当初就分到了六十斤洋芋,种出来顶天了也就四百来斤,还得预留下一季的种子,真的吃不饱……” “我管你们吃不吃得饱!” 陈庄头瞬间变脸,恶声道:“懒得在这和你掰扯,总之,佃租必须得交齐,七百五十斤,一斤都不能少!而且只认稻子和麦子,若是敢用别的东西滥竽充数,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我现在来只是跟你们算佃租的账,提前通知一声,识相的话,今日之内就乖乖地把粮食运到庄子里去交佃租。要是敢缺粮欠租……哼,得罪了我们陈家的人,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说着,陈庄头冷冷瞥耿老汉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陈……陈庄头。” 耿老汉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小跑两步追上去,谦卑地躬下身子,满是皱纹的粗糙脸颊上挤出一个笑容,“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五成的佃租是今年这一季临时涨的,还是长期涨的?明年会不会恢复到三成的租子?” 陈庄头轻蔑地看着他:“今年的租子还没交呢,就有心思关心明年?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把这一季的租子交上来,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至于明年的租税……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陈庄头便撂下耿老汉,自顾自走远了。 催租子的陈庄头走后,耿家欢快的气氛不再,一家人的心情比之前更加压抑。 耿老汉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沉默了半晌,才用略带沙哑的嗓子道:“如今租子要交七百五十斤,落到手里的粮食就只剩一百多斤,洋芋除开预留的种子,应该能有个三百斤左右。” “四百多斤粮食,在下一季洋芋收获前,勉勉强强也是够吃的,大家不用太难过。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勒紧裤腰带,把粮食省着吃,过大半年的紧巴日子。” 耿婆子叹出一口气:“今年大旱,原本就是荒年,如今也没什么差别,苦日子都是过惯了的,咱们捱一捱就过去了。” 儿子耿满仓接话道:“爹,娘,别发愁,过两日我就去码头上找活干,打打零工也能挣点钱,家里的日子不会有那么难的。” 儿媳也道:“听说府城里的辣味仙在收购辣椒,先前想着咱家的辣椒没几斤,留着自己做酱吃算了。现在既然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