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钱颂评价钱逊时,总说这个儿子好是好,乖巧懂事,知道上进还有出息。唯独脑子里缺根筋,看不懂人眼色似的,轴得厉害,不然也不会当着徐承裕的面儿,就做出对人家闺女求婚的这种事情来。 事后钱逊挨了父亲好多臭骂和苦口婆心的说教,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出格失礼。他一面惴惴不安害怕惹得徐书华厌弃于他,另一面又异想天开,预备过段时间等徐家气消了,再央父亲上门提亲。 然而没过多久,钱逊就等来了让他心碎的消息——徐书华和徐承裕的弟子顾云霁定亲了。 听闻心爱的女子将要嫁与他人为妻,钱逊伤心哀痛之余,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事实:徐书华要嫁的人是顾云霁?那个他和父亲上门提亲之日,在徐家全程旁观他如何对徐书华表白求爱的顾云霁? 一瞬间,钱逊五雷轰顶,脑子里好似有道闪电劈过,劈得大脑一片空白。 钱逊后来从丫鬟小心思们的八卦碎言中得知,徐承裕早看中了得意弟子顾云霁为婿,要把女儿徐书华嫁给他,就预备着他一朝得中金榜,好让二人顺利完婚。 这下就算钱逊脑子里缺根筋,他也能明白自己到底做出了多荒唐的事情——当着徐承裕的面儿向徐书华求婚算什么,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儿求婚才是真正让人无地自容的尴尬。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别说钱逊了,连钱颂都觉得没脸见人,上朝都得躲着徐书景和顾家人走。 时间线拉回到现在,好几年过去,钱逊自认为大有长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缺根筋的愣头青小子了。 如今他是朝廷的官员,更是陛下派来蜀中查看旱情的特遣使,公务在身,什么私人感情尴尬难堪都得往后排,办好景丰帝交代的差事才是最要紧的。 他可以做到平心持正,不偏不倚,以公正客观的态度对待所有人和事,哪怕对方是顾云霁也不例外——至少钱逊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结束了庄稼汉的对话,钱逊一行人又走了好几个地方,找了好几个人问相似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无非都是说旱情严重,同知陈循洲鱼肉乡里,佃租高昂,高产洋芋有千般好,以及顺带夸几句通判顾云霁。 除了当年那件事以外,钱逊对顾云霁了解不太多,印象最深的就是对方是他们那一届科举的探花郎,似乎甚得帝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被调来了西南的叙州府做通判,那之后就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这会儿听百姓们花样百出地夸赞顾云霁,倒是令钱逊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想要迫不及待地见一见这位勤政爱民的通判大人,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把叙州府城郊走过一圈,钱逊心中大概有数,接下来便带着一行人前往叙州府衙,准备和本地官员进行对接。 府衙外,钱逊对门口的衙役亮出身份令牌和朝廷的批文,道:“本官是礼部主事兼蜀中特遣使钱逊,奉陛下之命来四川查明旱情,督查本地官员行政治理。今至叙州府,特来与知府、同知等官员进行对接,烦请通报一声。” 衙役每日在府衙门口站岗,除了顾云霁等人外,就没见过什么大官,更别说奉皇帝之命前来巡查的特遣使了。一时间惊疑不定,将钱逊打量一番,又把身份令牌和朝廷公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照影看得好笑,提醒道:“不用看了,是真的,朝廷的批文要是敢造假,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衙役检查过后没问题,态度立刻恭谨起来,上前躬身行礼:“小的见过钱大人,只是我们府衙的长官们暂时都不在,您要不进来先坐一会儿,小的去找推官大人来接待?” 钱逊微微皱眉:“一府之中,属知府、同知、通判三职最为要紧。我身为特遣使,虽比不得钦差,需要官员以跪拜之礼相迎,但好歹也是有皇命在身,怎可与一七品推官进行对接?” “这既是对我和陛下的轻视,也是对叙州府长官的不尊重。你们长官都去哪了?知府、同知、通判,三个职位至少是三个人,怎么可能一个都不在?” 衙役赔笑道:“大人,并非是我等有意怠慢,但我们府衙的三位长官是真的都不在。严知府和陈同知都去了成都府,跟布政使大人汇报夏税征收去了,而我们顾通判常年走访民间体察民情,很少待在府衙,今晨一早就出府城了。” 钱逊道:“知府和同知算是出公差,暂且不提。你们通判是怎么回事?知府同知不在,他作为通判,就该坐镇府衙,怎可动不动到处乱跑?这有违朝廷规制!” 衙役先前还有点怀疑钱逊等人身份的真实性,这下是确认无疑了,毕竟打官腔的官员不少,可一口一个朝廷规章、公务制度的除了京官,没有哪个地方官会这样说。 地方上不比京城,有许多难以外道的艰难,很多时候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哪管得上什么规章不规章、制度不制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