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逊是景丰帝派来蜀中的特遣使,要走遍四川每个州府,在叙州府待不了多久。他和顾云霁对接了一下公务,又在各地走访调查了几日,没等知府和同知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个州府。 经过长达两三个月的详细调查,钱逊发现蜀中确实是经历了一场比较严重的大旱灾,如今虽旱情已解,但民力消耗严重,交完夏税已成强弩之末,实在交不起秋税了。 景丰帝知道之后,直接免了四川今年秋季和明年夏季的税粮,又拨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下来,让官府凿渠修路,做旱情善后的补足款,与民休养生息。 钱逊觉得自己身为特遣使,就要办好景丰帝的差事,故至今仍在蜀中还未回京。人没回来,他倒先寄回来一摞厚厚的奏报,将这几个月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又一字不落地呈给景丰帝。 “旱情专报,蜀中风土人情纪实,粮食生产特别汇报,官员作风初步考评……” 看着钱逊寄回来的一封封奏报,景丰帝哭笑不得:“这么大一摞,少说也有几万字吧?感情他这是写了本书啊。人家都是写一份汇报旱情的奏报就够了,他倒好,恨不得把蜀中每户百姓家里的饭菜是咸是淡都告诉朕。” 程炎在一旁笑道:“钱大人做事认真,陛下吩咐的事,他一字不落地落实到位,可见是个忠正纯直之人,这份赤诚倒是难能可贵。” “认真是好,可他这也太认真了,朕可没那么多功夫逐字逐句地看。”景丰帝招招手,示意程炎将自己面前的奏报拿走,“你给朕筛选一下,挑一些重要的念念。” “是。” 程炎恭谨接过,把奏报大概翻看了一下,问景丰帝:“关于蜀中旱情,钱大人此前已经有详细的说明,不用过多赘述。微臣这会儿,不如给陛下念念这封《官员作风初步考评》?” 景丰帝派钱逊去蜀中,首要之务是查看旱情,其次就是监督当地官员的行政作风,避免他们欺上瞒下。景丰帝确实很想知道四川地方官员的情况,于是一边批奏折,一边点点头:“嗯,念吧。” “那微臣便依钱大人书写的顺序给陛下念。” 程炎说着,翻开奏报,看见第一页上面的那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 紧接着,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后面的内容,神色稍缓,赶在景丰帝开口询问之前率先笑起来:“哎呀,这可不是微臣偏私,钱大人写的一个官员就是微臣的旧相识顾云霁,不想天意如此,真就是可巧。” “顾云霁?”景丰帝挑了挑眉,并未起疑,“这哪是什么天意,叙州府有河运港口,若是从外地走长江水道入蜀,首先到的州府就是叙州府。而顾云霁是叙州府的通判,钱逊依照顺序,首先写他很正常。” 话都让景丰帝自己说了,程炎就不必再多说,故作伤感:“看来是微臣想多了,微臣还以为上天不忍探花郎埋没西南,远离君恩,特意将他的位置提到了第一个呢。” 景丰帝从奏折里抬起头来,笑骂他:“你个滑头,瞧你这委委屈屈的样,不就是想替顾云霁说两句好话,害怕朕忘了他吗?朕如你所愿,念吧!” “微臣谢陛下。” 程炎微微一笑,接着便拿起钱逊的奏报,原封不动地念起来:“‘臣逊言:七月十一,臣初至叙州府衙,知府、同知皆往成都府出公差,通判顾云霁未于府衙当值,有违朝廷规制。’” “臣与乡野间寻见顾云霁时,其未着官服冠带,衣衫脏污,形容不整,竟卷长袍前襟于腰间,举止粗俗,甚辱斯文,为官威仪尽损,臣不忍直视。” 程炎念到这就念不下去了,下意识地抬头,景丰帝和他一样,表情一言难尽:“……这个钱逊,怎么什么都写,连人家不穿官服都要汇报,朕是让他去当特遣使,不是让他给朕打官员们的小报告的。” 说着,景丰帝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接着念吧。” 程炎继续道:“‘然则顾云霁常年不于府衙当值,实为事必躬亲,关心百姓疾苦,凡颁布大小政策措施,无不亲至现场指导,从不假手于人。衣着平素,用度简朴,克己奉公一心为民,叙州百姓无人不识通判顾云霁,皆赞之颂之……’” 钱逊描述顾云霁的篇幅算是比较长,洋洋洒洒近千字,除了刚开始近乎无厘头的两条“指控”以外,其余全是溢美之词,将顾云霁夸得简直是天花乱坠。 程炎最开始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如今越念越觉得离谱,他和顾云霁相识多年,自认为也夸不到这个份上。而钱逊把顾云霁描述得这样好,若说他没有掺杂半点主观偏向,程炎是绝不信的。 余光瞟到景丰帝已经停下批奏折的笔,抬头望向自己,程炎果断捧起钱逊的奏报,呈给景丰帝:“陛下还是自己看吧,臣与顾云霁相识,恐无意间念诵的语气夹带私人感情,影响陛下判断。” 只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