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洲被带走了,四川按察司的动作很快,前前后后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就已经审明案情,证据也收集完毕,判了陈循洲抄家流放。 和陈循洲曾经干的那些事比起来,这个判决结果属实有些过轻了,竟还让他捡回一条命。 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年代久远,对陈循洲的很多指控就算确有其事,但证据不足,不能判他的罪。现在他能够坐实的罪行,主要还是他以吏目之身违规担任同知。 至于什么高昂佃租、鱼肉乡里之类,严格说来,这不只是陈循洲一个人的罪行,而是陈家族人、乃至所有和陈家有关联的人的罪行,牵扯面太广,便没有挨个挨个进行追究。 另一方面,顾云霁知道陈循洲此前和布政使蒲廷南有勾连,这回他的案子能这么快办结,说不定正是蒲廷南害怕挖得太深牵连到自己,故而草草结案,希望就此打住。 如他所愿,朝廷和景丰帝都没有对如今的结果提出异议,陈循洲的事就只是陈循洲的事,除了个别被推出来顶锅的小官员,布政司上下,包括严正谦几乎都没受影响,蒲廷南暗中默默松了口气。 然而对叙州府内部来说,此事的影响相当大。陈循洲是陈家目前最有出息的子弟,也是陈氏家族的底气和骄傲,他一个人垮了,陈家基本上也就落败了。 由于陈循洲自己就是吏目出身,为防类似事件再次重演,整个叙州府衙门上下的吏目来了一次大清洗。凡陈家子弟皆被黜落,长期被陈家霸占的县学、府学廪生名额也得到了重新分配,叙州府的底层管理终于不再是陈家人的一言堂。 陈家的田地大半都是挂在陈循洲名下,陈循洲被抄家流放,这些田地也就全部充公,成了官府的官田。和原本佃户的租赁关系依旧保留,佃租则永远和朝廷税收保持一致,朝廷征税几何,佃租就收多少。 朝廷的税收如今是二成,比陈家涨租前的三成还要低,佃户们欢欣鼓舞,背在身上沉重负担终于卸去,宛如一夜之间重获新生。 从前田地虽是挂在陈循洲名下,但耕种和管理都是陈家族人在做,几乎可以说是依托于陈循洲生活。如今田地没了,陈家人也就失去了最主要的生计,不仅没了从前的富贵,连走在路上要遭人鄙夷吐口水。 有的陈家人实在受不了,便变卖了仅剩的家产,离开叙州府远走他乡。一时间走的走,抓的抓,陈家如今还能安然在叙州府待下去的,多是些老弱之人。 短短十数日,陈家煊赫之势,颓然垮塌。 陈循洲是咎由自取,陈家人大部分人也并非无辜,顾云霁虽然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但跟在他身边的师爷陈培时,同样是出自陈家,这些天眼见着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陈培时跟在顾云霁身边有两年多了,办事尽心竭力,不可谓不忠心。顾云霁查过他,作为陈家的偏房,他家家境比较普通,未曾欺凌百姓,反倒常遭到嫡系子弟的打压。 见陈培时脸色不好,顾云霁有些不忍,试探着开口:“陈培时,你最近……怎么样?陈家……” 陈培时明白他的意思,挤出一个笑容:“大人放心,我没事。虽然陈家落败了,但大人您在叙州府威望高,我是您的师爷,大家伙儿看在您的面子上,没为难我家。我们家这一房,在陈家众多分支中如今算得上比较好过的。” “这些年来,族里人没少干亏良心的事情,说到底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也是我们陈家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何况我家是比较幸运的,没怎么受损失,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把日子安安乐乐过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话虽如此说,但毕竟是自己出身的家族,没有谁能以一颗平常心看待家族的落败,陈培时这样想,无非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开导罢了。 立场不同,顾云霁不好说什么,便只能沉默下去,拍了拍陈培时的肩以示安慰。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云霁在府衙的公务生活又回归平淡。 严正谦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怎么管事,没了陈循洲,新的同知尚未上任,叙州府衙里的大小公务便都落到了顾云霁一个人的头上。他每日忙得分身乏术,不知不觉间,又一个冬天悄然来临。 腊月里,顾云霁难得休沐,刚好这日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细雪,给大街小巷披上一件轻薄的素装。 蜀中处于西南,北有秦岭阻挡南下南下寒风,气候相对温和,冬日下雪算是比较稀奇的罕景,惹得百姓们纷纷走出烧着火炉的屋子,冒着寒意出门赏雪。 徐书华伸手接住一片细碎的雪沫,看着它瞬间融化在掌心,略含失落地道:“这雪太小了,一落在身上就化成了水,简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雪。” 顾云霁看她玉白的指节冻得通红,便拢到自己的掌中暖了暖,笑道:“西南好歹也是南方,下场雪已是不易,哪能奢望像在京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