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来自永宁宣抚使奢西的奏折,上面详细介绍了洋芋这种作物的各种基本信息,以及在西南范围内的种植情况。把顾云霁是如何找到的洋芋,又是如何通过范黎购买良种、并在叙州府推广的过程描述得清清楚楚。 而奏折的书写时间,是在今年五月。 顾云霁不是傻子,洋芋若是真能在整个大夏种植开来,朝廷认识到其高产之后,头一个引种推广的人肯定要算首功。利于天下百姓的事情,顾云霁可以不在乎个人的得失,但不在乎,并不代表旁人就可以去偷甚至抢属于他的功劳。 早在蜀中还处在旱情之中时,顾云霁就彻底认清了严正谦和陈循洲这两个人,特别是严正谦,虚伪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要他们规规矩矩地按照程序,如实书写顾云霁和范黎在洋芋一事上的功劳并层层上报,简直是做梦。 然而顾云霁只是一个六品通判,没有资格直接上奏中央,景丰帝性格多疑,若是走自家堂叔这条路,说不定又会招惹非议,导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顾云霁决定将这件事拜托奢西去做。 奢西是永宁宣抚司的土司,从层级上来说,宣抚司和布政使属于同级,她可以直接上奏给景丰帝。而且顾云霁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她是个聪明且明事理的人,又和顾远晖有旧,应当是比严正谦等人可信任得多了。 当初顾云霁主动将洋芋和辣椒给予奢西,除了是想造福彝人百姓之外,也是想顺带卖奢西一个人情,为自己留个后手。 果不其然,在顾云霁去信委婉询问洋芋在宣抚司的推广情况时,奢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就写了奏报给景丰帝,以第三方的客观视角,将洋芋一事上呈中央,既合乎规制,又避免了功劳被抢占。 而景丰帝这边,发现洋芋最早出现在叙州府,却不见四川的官员上报,而是临近的土司上报,就知道其中必然有很多难以外道的弯弯绕绕,四川官场这池浑水内,说不定藏着大鱼。 所以他一面将洋芋的消息压下来,只暗中让人试验种植;另一面借旱情之由,派特遣使钱逊去蜀中,查看当地情况。 为了更好地验证奢西所言,景丰帝还特意没有跟钱逊提及洋芋,对方呈上来的奏报却有大量关于洋芋的篇幅,可见奢西说的都是真的,四川官场确实不简单。 如今,这浑水中的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了。 景丰帝看着冷汗淋漓的蒲廷南,语气冰冷:“洋芋分明是顾云霁特意托人在西洋商人那里打听,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为了购买良种在叙州府大量种植,一个名叫范黎的徽派商人还捐了足足五千银子!” “怎么到了你蒲廷南的嘴里,就成了商人‘偶然’带进叙州府,百姓自发种植的了?抢功揽功的人朕见得多了,但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还是头一个!” 看了奢西的奏报之后,蒲廷南惊惧莫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微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微臣并不是有意欺瞒陛下,微臣也是被蒙蔽的啊!” “……微臣只是听叙州府的官员说有洋芋这么个东西,百姓自发种植,竟不知道这居然是通判顾云霁大费周章找回来的。微臣要是知道这是他的功劳,怎会完全不提他的名字呢?” “微臣错在消息滞后,不曾想陛下已经知道洋芋一事了,还来这里浪费陛下的时间,但微臣绝无抢占顾云霁功劳之意啊,请陛下明鉴!” 蒲廷南这话半真半假,求起饶来声泪俱下,还真有那么几分被冤枉的悲愤之意。 景丰帝冷笑道:“好,既然你说你不知情,那便暂且将此事按下不提,咱们来说说另外一件事。” 说着,景丰帝朝程炎伸出一只手,叫道:“程炎!” 程炎极有眼色地将钱逊当初的奏报递过去,随后默默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景丰帝动作潦草地将奏报翻到某页,哗啦一下扔在蒲廷南脸上:“你给朕解释一下,据特遣使钱逊查得,今年夏季粮税叙州府共交了九万余石,为何到了你写的粮税账册里头,就变成了七万石?这其中的两万石去哪了?” “这……这……” 蒲廷南神情惶然,看着钱逊奏报上记录的包括粮税在内的多条罪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上面一条条一桩桩,全都是他曾经干过的事,加起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景丰帝既然能把奏报给他看,就说明手中一定掌握了证据,为何此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除非景丰帝是打定了主意要办他,专门封锁了消息,就等着他年底述职回京,自投罗网。 想到这,蒲廷南面上涌起绝望之色,整个人像团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积压已久的怒火噌地冒出来,景丰帝浑身气势慑人,一拍桌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