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镇矿工械斗的规模之大、场面之凶残,哪怕苏旗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免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顾云霁第一次见到矿工械斗时比苏旗的反应还要剧烈,他是个文官,又没有上过战场,从未见过那般血腥打杀的场面,当时内里翻江倒海,扭头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而如今处理了几次械斗的顾云霁,已经对此很有经验了。到了地方之后,他有条不紊地指挥官兵拉开人墙,将械斗的矿工和村民围起来,避免他们四处冲撞。 但矿工们打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周围的变化,就算是官兵也没能让他们停下手。 顾云霁见状神色不变,示意衙役们上前,哐哐哐地敲了一阵铜锣,对着矿工们大喊道:“官兵来了!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若是不然,但凡是参与械斗的,今后其家人亲戚朋友统统禁止采矿!” 作为矿工,不让采矿就是被剥夺了生计。这话相当有效果,衙役们喊了没几声,矿工们就纷纷停下手,将武器撂在了地上。 官兵随即上前,将老弱妇孺单独圈在一处,青壮年汉子们则都被捆住手脚,准备押回衙门。 这次参与械斗的大约有五百多人,其中青壮年有将近三百,这么多的人,别说是审问,衙门的监牢关都关不完。若真的全部以律法论处,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几百个家庭就会一夜之间面临崩溃。 何况本地民风如此,就算抓一批杀一批,依旧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不能完全避免械斗。顾云霁作为知府,是朝廷的官员,对这种乡里冲突几乎插不进去手。 今日回去之后,最多只能揪几个挑事带头的判了,其余人抓去几个月的劳役,徒劳无功地教育一番,然后把他们放了,由他们继续参加下一次的械斗,如此周而复始,无有尽头。 一想到这些,顾云霁就头疼。 几百个参与械斗的青壮年汉子,被一个不落地押送回衙门,光是押送的队伍就排了老长。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似乎分外不服,满脸都是不屈,硬是要两三个官兵逼着他才肯往前走。 苏旗亲眼看见这汉子方才用一块大石头,给三个人的脑袋开了瓢,下手之狠厉果断,在军中都少见。杀人要偿命,汉子犯了死罪,却丝毫没有惧色,甚至一副凛然就义的表情。 苏旗心中好奇,索性凑到那汉子身边问道:“你们是矿工,采来的银矿都大部分都归了官府,又不归你们,至于为了护矿这么拼命吗?” 汉子梗着脖子道:“怎么不至于?抢我们的矿,就是抢我们的差事和工钱,夺人钱财如杀人性命,当然要护!” 见汉子理所当然的样子,苏旗越发觉得新奇,问道:“杀人要偿命,这可是死罪,你不怕?” “不怕!” 汉子一扬下巴,姿态高昂,勇然无畏地道:“我们村里有规定,要是因护矿而死,就给十两银子抚恤金,发三年的工钱,还能给自己的孩子留一个矿工名额,等他长大了就能直接去矿上做事。” “我们一个月的工钱是八百文,这样一来,死了我一个人,我老婆孩子落到手里的钱就有好几十两银子,节省点用,小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还给自己孩子谋了个差事,多划算?” 说着,汉子气沉丹田,大喝道:“就算是杀头,也不过脖子上留碗口大的疤,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几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牺牲我一个,幸福我全家,划得来!” 此言一出,或是为了壮胆,也或是为了呼应他,前后的矿工纷纷喊道:“不错!牺牲我一个,幸福我全家,划得来!” “划得来!我不怕!” “为了护矿而死,说出去也光荣!” …… “好!”苏旗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赞赏道,“有骨气,是条汉子!” “好什么好!” 顾云霁都快头疼死了,见苏旗居然还在称赞矿工,不客气地给了他背上一巴掌:“既不是上阵杀敌,又不是为国捐躯,这算哪门子骨气?我头发都要愁白了,你还在这给我添乱!” 苏旗嬉皮笑脸,凑上来搭着他肩膀:“开个玩笑嘛,不要介意,反正你该抓的抓,该判的判,我又不干预你。不过说真的,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械斗,你之前说要五百士兵,我还觉得夸张了,现在看来,真的一点儿都不多。” 顾云霁叹了口气:“但凡有利可图的地方,总少不了冲突。你别看矿工一个月就八百文工钱,可跟农户比起来,这收入相当不错了,为了保住自己的‘金饭碗’,矿工们当然是拼死以护,久而久之就养成这彪悍的民风。” 苏旗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知道清远镇有多少矿工吗?” 顾云霁道:“不到一千吧。咱们这只是座小矿山,真真的大银矿在挨着的金华府,人家那规模相当大,有上万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