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理没理,先发制人总是能够掌握主动权,徐自齐才刚把脸一沉,还没说两句话,顾云霁就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让他连句嘴都插不进来。 顾云霁脸色涨红,看起来仿佛是气狠了,情绪激动道:“高世殊已经被朝廷列为了反贼,不管怎么说,卖粮食物资给反贼就是通倭!就是助纣为虐!我若原原本本按朝廷的律法处置,名单上的这些人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徐自齐闻言心头一跳,从顾云霁的神色中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他一时的气话,还是确有其事,只能暗自惊疑不定地胡乱猜测起来。 “我是绍兴知府,按道理我该将犯法的人全部依律处置,但同时我又是徐家的女婿,不可能全然不顾姻亲情谊。现在外头的人都盯着我,想要看看我到底会不会一视同仁,对自己的岳家大义灭亲。” “我如今正是为难的时候,愁得晚上觉都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这事知会堂叔一声,同你商量商量。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风险前来,结果堂叔见了面不仅不替我想办法,反倒数落我不尊重长辈,我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说着,顾云霁眼圈泛红,像模像样地拭了拭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徐自齐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竟是有些被顾云霁带跑了,下意识地生出一丝愧疚:“侄女婿……” 顾云霁越发来劲了,简直是声泪俱下:“堂叔方才提到我岳父,我也想同你说,这恰恰是我最为难的地方!岳父一方面是我的老师,另一方面又是我妻子的父亲,作为女婿来说,我若是依法处置徐家人,则无颜面见岳父。” “但作为弟子来说,我若是徇私枉法,对犯法的徐家人网开一面,又愧对于老师的多年教导,两条路都走不通,怎么着都不成。自古忠孝难两全,我看还不如辞了这官算了,好歹保全一个孝义的名声!” 说到这里,顾云霁深吸一口气,突然话头一转:“然而我的同僚对我说,虽说是忠孝难两全,但多数时候还是忠在前,孝在后。因着我和徐家的关系,上任以来常招惹非议,认为我和徐家是官绅相护,利用职权暗地里对徐家人大开方便之门。” “同僚劝我,不如就利用这次机会,利落处置了徐家人,既扫除了身上的污名,又能借此立威,让绍兴府百姓认识到我顾云霁是个大义灭亲、只认法理不认亲情的好官!” 顾云霁说这话时,一副凛然的样子,眼中满是坚决,好似真的打算这样做。徐自齐头皮发紧,吓得连连摆手:“这可不成,这可不成!侄女婿莫要冲动!” 顾云霁这些年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治政的水平进步了多少先不说,但演戏的本事确实是大有长进,一番“真情吐露”下来,徐自齐愣是被他绕进去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最开始是因为什么发火,只想着赶紧让顾云霁冷静冷静,免得他一个冲动真把徐家给办了。 徐自齐把顾云霁拉着坐下来,唤小厮重新给他换了杯热茶,语重心长道:“侄女婿莫急,先喝杯茶。姻亲可比不得一般的关系,你娶的是我家嫡亲的小姐,说是我半个徐家人也不为过,事情哪里就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呢?” 顾云霁不停歇地说了半天,嗓子早就干得冒烟了,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无心饮茶的模样,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们两家关系亲厚?书华知道徐家人涉嫌通倭以后,在我面前哭了好几回,苦苦哀求让我放她的娘家一马。” “堂叔,您是知道的,我同书华是少年的夫妻,看见她难过,我这心里就跟被刀子戳了似的,一点都不比她好受。我若全然不顾她的意愿,将来又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我们的女儿?” 徐书华理解归理解,但顾云霁不能不为妻子着想,再怎么说徐家也是她的娘家,要是真和徐家闹掰了,徐书华轻则被徐家人指责唾骂,重则再无娘家可依。 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天,徐自齐不知内情,乍一听还真以为徐书华在丈夫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今日顾云霁能来徐家,已经是她尽力“哭求”来的结果。 果不其然,徐自齐听了不仅没有埋怨徐书华,反而在心底庆幸还好有她在顾云霁面前为徐家说话,连忙附和道:“侄女婿说的是,你跟书华侄女的感情好,两家本就亲似一家,有些事自家人内部就能解决,根本用不着闹到外边去。” 顾云霁叹了口气:“我想也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今日才要来堂叔您通个气,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通倭是重罪,这名单上的徐家人情节又相对严重,真要是闹大了,别说是流放,抄家杀头也不是不可能啊。” “但是——”徐自齐一颗心高高吊起,听顾云霁猛地来了个急转弯,“念在他们都是初犯,此前又不明白这背后的利害关系,本次处罚从轻,抄家流放就免了,至于其他的……到时候我打点关系运作运作,争取不上公堂,只是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