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传出些怪话去。 那一日东嫂子站在街上听人闲谈,就听有人说:“我说顾家小娘子太好强了些,一应事等交给李太公多清爽,小娘子家何苦自己出头。” 又有一人答道:“两个俏寡妇对上李运海兄弟两个癞子,能讨得了什么好去,这顾小娘子莫不是傻了。” 气得东嫂子在街上骂:“贫嘴贱舌,合着无赖欺负人家孤儿寡妇。” 顾观月叫时鸣止了她,请她来家,笑着劝她:“嫂子不必跟他们急,那日跟着我,我请嫂子看出好戏。” 到了约好的日子,除李运海,尚有他兄弟李运河、金龙等人跟来助拳,一大早三四个庄汉挤在李二伯家院子里,吵吵嚷嚷,李运海只管问:“我们来了,主家怎生还不到?” 李运河又调笑:“若不为看这俏寡妇母女,谁肯跟你来。” 顾观月与东嫂子、时鸣到时,正听得这句。 她一脚跨上台阶,立在门外,冷冷对时鸣道:“时鸣,再有污言秽语,直接打死算完!” 厅里无赖们见她来了,又说了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正要要调笑几句,内中金龙年轻气盛是个脾气爆的,回想起当年读书顾准管得狠,答不出题目时挨了多少手板子,叫道:“狂得你那样儿,若不是看李二叔家几分薄面,老子早打到家里去了。怎么着,还当自家是个书香名门呢。” 鸣岂正要显摆能耐,上前一步扛住他的胳膊,抓了他腰间带子就把他举过头顶,手一撒重重将他跌在地上。 顾观月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学里打架,叫人吓得尿裤子那个。如今是出息了。” 东嫂子听到这里就唉哟唉哟故意地笑个不住,成心臊他。连李运海几个都笑起来。 李二伯看着不像,从旁说道:“都消消气,如今且听我的,我为你们好好说合。” 顾观月一声不发地来至屋内,客座上首坐下,地上诸人扶起金龙,也回来重坐了,不敢再轻佻,都看着李二伯。 李二伯咳嗽一声方说:“今日叫了运海来,原是顾家小娘子托我,一为今年租钱已迟了一个月,二为商量收回她家土地。在座诸位有事论事,好好说话。” 李运海便叫道:“那地里现种着树苗儿,最早也得明年春末才能卖,凭什么收回土地?这不行!至于租子,今年既无产出,只有这些尚未卖钱的树苗子,拿什么交租?所以也便没有。” 李二伯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地里树苗是刚育上的,春夏时也曾种过别的粮食,难道不该交租吗? 李远海便又争道:“听说顾小娘子你立了女户,前几年赋税都减了许多,我既租你家地,是不是也需减些租?如此算来,今年也就平了。” 另几人也忙附和:“就是,就是,有便宜大家一起沾。” 李二伯还要替她辩,顾观月止住他。这是自家事,还得自己出头。 顾观月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们一圈几人,才道:“依契,我一手收租,一手交赋,收多少、交多少都是早定下的。你们不交租,我也不敢延误了官府的赋税;我就算多交了赋税,也不能加你们租子。佃租与赋税,是明摆的两码事,你们不必蒙我。” 回头又对时鸣道:“拿契纸、拿律书来,不必啰嗦,我与诸位好好分说。” 这些人哪里懂得什么律书,先还挤眉弄眼,都暗道顾学究的女儿读书读傻了,竟想凭一本书就凭白把地收回去。 不料顾观月翻着书郎声念道:“依《太平兴国编敕》卷二‘护耕’这条,‘上等田种粮不议,改种他物需报有司’;卷五“典、卖、赁”这条,‘凡涉田产租赁,交易有争,官私定夺,只凭契约’。这两条,诸位可听懂了?” 李运海等人见她说得郑重,李二伯亦在旁拈须点头赞叹,便有些慌了神,交头接耳去问:“什么意思?” 因李运河与金龙皆读过一两年书,过一刻也参着了,忙忙地说:“好似按契、按律你不该在她家地里种苗木。” 李运海急道:“我不信!这什么律书竟还写了我种地的事儿!”李运河便低声向他解释。 顾观月不理会,又拿出一张纸契来道:“这份契书一式四份,你们手上一份,二伯是中人手上也有一份,另有一份上备县里。你们只管回家看,契上可明明白白写了,我顾家赁给你们十五亩七分地,都是上等良田,可种食、蔬,还写了‘改种他物,先议与主家,次共报有司改契’。我只问你们,上等田地改种苗木,可与主家议过?又报过户长、里正,去县里改过契书不曾?” 李运海叫道:“这却不公!这条律法我们并不知道。” 顾观月冷哼一声道:“衙门里断案时,可不管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