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时至正午,天还是灰色的。凛冽的北风刮着漫天的雪花在山岭与原野间呼啸,山间被大雪压得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木。 早已不适宜出门的风雪之中,不知名山岭边的原野上犹有人影在动,一道两道,随着视野的拉近逐渐的变成百道千道。 人影像是被呼啸的风雪融了一半,带着模糊的黑与清晰的白在风雪里冲刷,视野的远处,我们只能听到风的声音,只有到了近前,才见那些瘦弱饥寒的身影持刀的厮杀,听见呼啸风雪里的吼喊。 血液溅成这片大风雪里微不足道的点缀,并且在落地之后,又逐渐被白色的溶解、掩埋。 风雪之中,绝望的战场。 即便是在有将领坐镇的战场中心都在大雪里变得模糊,在战场边缘,一道道的身影正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这些半黑半白的身影有的在相遇后便又开始厮杀,风雪中彼此都没有多少的力气,相遇了却也杀得歇斯底里,有人带着鲜红倒下,有人踉跄而走,也有的在尸体堆里搜刮着东西,风雪之中惊恐地左右打量。 战场边缘,靠近山岭的地方,一处荒村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几个士兵在血泊中聚集,搜刮了死去敌人的东西,在坍圮的土墙边稍作休憩。伤还没包扎好,厮杀便再度到来。 有人持刀冲出,有人拿了东西便要逃跑。混乱的冲突中,一道与大雪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从土墙的后方出现,缓缓蠕动着,在众人方才收集的物资堆中翻找了片刻。这边多是还算完整的衣服,生锈的兵器,翻找之中没见着吃的,白色的潜入者嫌弃地收了几片破布,又退回了风雪之中。 交战的乱象持续,这穿着白色衣服、身材算不得高大的身影在风雪里鬼鬼祟祟地辗转,到死人堆里掏了东西、偷了别人的战获,间中还将一名穿着皮甲的落单队正打了闷棍,掏走了对方兜里的一小袋干粮。待到他悄悄地回到山岭上,身体已经臃肿了一圈。 已经不能再浪了。 他将偷抢过来的干粮和破布打了一个包,背在肩上,潜入山林时,又朝着战场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有呼啸的大雪,哪里瞧得见厮杀的人迹。就连那浸染出来的点点鲜血,在这样凛冽的冬日面前,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少年叹了口气。 穿过山林,在风雪里走,他的前进与踱步都非常小心,一面走,手中拖着的树枝还在扫动脚印上的积雪。也曾料想过会与其他逃兵遇见,要进行一番厮杀,但这一次运气很好,没有遇上多余的人。 在山那边的破屋子里,背着包袱的身影找到了先前栓在这里的瘦瘦的枣花马,这才骑了它冒着风雪向东而去。 阴沉的大雪没有停下,到得傍晚时分,他骑着马钻进了另一处荒山,山中的道路崎岖,被大雪压倒的树枝像是筑起一片迷宫。牵着马七歪八拐地深入,过了林子,天色已经颇为昏暗,前方只有黑暗的山坡,没有人气。少年拔出刀来,放缓了脚步。 啪、啪啪。 他将刀身在一旁雪地里的树木上敲打着,发出带有节奏感的声音,如此过了好一阵,黑暗的那一端,听得有人声传来:“你、你回来啦……”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从风雪与黑暗的那边奔跑过来,到得近处方才停下。少女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朦胧,但还是能看到她欣喜的笑:“小花,还有……小龙……” “你叫错了,它叫秃驴。”少年纠正她对马的称呼。 “你、你没事吧……” “……能有多大事。”两人之间相隔一步的距离,少年轻哼一声,随后道,“我带了吃的回来。” “嗯。” 少女点点头,籍着昏暗的光芒上下打量他,随后见牵着马的少年带着往前方走去,在后方亦步亦趋地跟上。 少年问:“你没有生火?” “你、你不在……我不太敢,怕被人看到……” “这么大的雪,谁看得到。” “……嗯。” 少女跟着他在雪里慢走两步,又快走两步:“他们打仗怎么样了啊?” “神经病才在这样的天气里打仗。” “……嗯。” 两道身影在黑暗的风雪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沿着前方的雪坡往上,如此走出数十步,隐约能看见前方山势夹角间的小小雪屋。 雪屋的下方自是树枝木料,如今上头遮盖了积雪,与山势相融隐约间像是成了一体,只有走到近处,才能看清这大雪之中房屋的推门。在雪屋后方不远处山体岩石下,还有布置巧妙的烟道。 这里是宁忌与曲龙珺如今隐居的房子。 在这一年的九月底,随着何文的一意孤行,掀起了公平党决裂的序幕,江南便由此陷入了战乱当中,到得十月里,江南开始进入飘雪的冬季,延绵的战乱却并未停歇,一处处村庄与城池在此起彼伏的厮杀与火并中犹如被浩荡的焚风席卷而过,曾经富庶繁华的江南大地,几乎没有了太平的地方。 宁忌与曲龙珺这对少年男女在荒山之中觅地修养,十月里与小和尚告别后,遭遇了几场流民与乱兵的袭扰,便只好往更深的山间去。 此时宁忌在江宁大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