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蝴蝶疮在后世仍旧不能治愈,更别说在如今大唐。姜南束手无策,但是哪怕,只减轻一点祝娘子身上的痛苦。 桃花将针灸包拿进来,姜南拿出三棱根在祝娘子的双尺泽穴点刺放出些许黑血。 尺泽穴为本经之和穴,合治内服。若病拘急,疼痛难忍,可以放血以泻之,犹如开闸泄水,可以缓解急性身体疼痛。 周欣出生后,祝娘子激素紊乱身上长了盘状红斑,本身底子就弱,过度劳累加上没有及时治疗,遇到姜南已经引起系统性红斑狼疮。 就像是融化一座冰山,顺势引导,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河流的流量。但现在整座冰山轰然化开,洪水漫天,淹没一切。洪水又深陷土地,攻城略地。 红斑急速大面积蔓延,脏器受损引起器官衰竭,全身关节游走性疼痛。 姜南体会到了叶天士当时给母亲看病的慌乱。 病榻上的祝娘子痛苦之色逐渐减轻,眉心也稍稍舒展开。 姜南问:“祝娘子,还疼吗?” “舒服多了。”祝娘子气若游丝。 姜南拉着桃花出来,让祝娘子跟周欣说会话。 月色依旧明亮,街面上灯火阑珊,中秋的余波未散尽,世间万般热闹,都与今夜的善和堂无关。 朝祖母努力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表情,却感觉自己是无比疲倦。 姜南背靠墙面,慢慢滑下去,然后干脆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自嘲:“全力救旁人却救护不到自己人,究竟是多么的讽刺。”,若是晨间就发现祝娘子神色不对,哪怕她不那么着急带着周欣一早出诊。 祖母蹲在姜南面前,“祖母知道,三娘已经尽力了。” 姜南闭上眼喃喃:“做一个医者真的好难。”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控制不住难过。 若是放在别的病人身上,姜南也不会如此痛苦,共情太深亦是医者大忌。 看着小院里的葡萄树,胡瓜架,萎靡不振的凤仙花,到处都有祝娘子的身影。后院堂屋粗腿儿厚面的榆木几案上,打了一半的结子,半盏残茶。 周欣出来,叩拜姜南与林太夫人,“阿娘说,这些日子尤胜之前在阿耶身边,有太夫人和师父收留,甚是欣慰。我也将今日出诊情形告诉阿娘,她亦很欢喜......”说到最后,周欣泣不成声。 善和堂闭馆三日,为祝娘子送行。 姜南醒来,发现枕巾都是湿的。为祖母挽好发髻,祖母似乎一夜苍老很多,眼角皱纹深了几分,鬓边华发尽显。往日意气风发的慈和模样,变得忧思漠然。 祝娘子的牌位供奉在慈恩寺的光华阁,同姜南父母兄长一起。姜南献上自己蒸的蜜供糕点,并捐了香油钱,又与其他信众一起听了一回经。 光华阁不似主殿,要荒凉不少。石阶路上布满青苔,院墙下长着杂草,一个五十余岁的瘸腿老和尚并一个小童在殿里照顾香火。 姜南摆好供果糕点,点香烛,化纸钱,临出门又布施给那老和尚些铜钱。 老和尚收了钱,行礼道:“慈恩观宇最是灵验,一定能保佑女郎祭奠之人。”姜南还礼,尽一份心意吧,希望祝娘子能灵魂安宁,不再受病痛之苦。 姜南踏上阁楼顶远眺,鸡鸣狗吠、茅屋草舍、袅袅青烟,几个农人忙完回家。此情此景,倒是很适合入画...... 阁楼下来,门口前站着一位穿白袍的士子,身后不远处几个仆从等着。那人回头,眼神正对上姜南,两人都一怔,是自己曾经的病人袁子衿。 姜南遥遥一福,正要避开,那人却走过来。 “女郎是来祭奠的?” “是。” “不知——所祭何人?” 如今长安城流行交浅言深?姜南抬眸看他,一双似水杏眼,眼角眉梢却带着些惆怅。 姜南终是回答:“亲人,郎君又是祭什么人?” “故友。”其实是朋友的故友。 姜南点点头,愿意大老远来这边慎终追远,必定是很亲近的故友。袁子衿的朋友,必也是如同阿兄一般的年纪,想来也是一段悲伤的故事。 姜南想到白居易的诗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再看这人一身落寞白衣,不由得便把词中情景代到他身上,语调也柔和了几分,“还请节哀。”然后再福一福,戴上帷帽,带着周欣走了。 看着姜南的背影,袁子衿不禁挑眉微笑,平日里铁口直断,今日名花解语,如今的小娘子们都这般有意思吗? 崔翊从树林里散步归来,顺着袁子衿的目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