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空缚白骨冢,红绳错系青云天。 朝歌的夜色覆上在风中飘动的白绫。几近月末,弯月如钩。幽暗的灵堂中,殷郑独自跪在母亲的灵柩前——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母亲殉道而死,兄长获罪而逃。而她自己,孤家寡人。 殷郑永远都会记得父亲凉薄的神色。殷寿审视的目光无关他人,只是一如往日。即使身边空无一人,她也永远落不进父亲的眼瞳之中。 殷寿侧倚于榻上,左胸处的衣衫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冀州的罪女陪在脚榻上,她缩着双足,下颌枕着手臂,状若慵懒的猫儿。她听见殷郑进屋的声响,狐狸似地动了动耳朵,却没有扭头看她。 “无召而入是为擅闯,”殷寿的指尖轻叩着用苏护的颅骨制成的酒樽,“郑儿向来乖顺,何故屡次犯错?” 所有的怒火、委屈和悲伤都淤积在殷郑的胸口,她多想问问父亲: 父亲,您究竟是看见了什么,要如此一意孤行?母亲以命相劝,换不来片刻回首相顾? 王兄为母报仇,合情合理,为何要降罪于他——不顾骨肉之情,痛下诛杀之命? 父亲,您究竟想要什么?玉钺王座,四方拱之,万民朝拜,复何求? 她跪在父亲面前,肩膀隐隐哆嗦着,久久不能言语。 殷寿见她不答,也就自顾自地抿了一口樽中玉液,“王后给本王留下遗言——” “‘许公主郑为东伯侯世子,公子焕之妻。待公子焕及冠袭爵,随其东归。’” “郑儿,你意下如何?” 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被她尽数按捺下去。殷郑还记得,记得母亲说的话—— ‘守好你自己,守好你的心。’ 她兀而想起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青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恐怕那时候,母亲就已存死志,也料到了会是如此结局。所以她才会反复叮嘱女儿,一定要守好自己。 如今母亲仙逝,兄长下落不明。若她此时不管不顾,再触父亲的逆鳞,恐怕就没有回还的余地了。而兄长...... 这是殷郑首次在明知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抬头直视她父亲。可殷寿仍只是举着手中的酒樽,双眼望着苏护颅骨上两只空荡荡的眼穴,唇边似有嘲讽的笑容。 殷郑沉默良久,才俯身叩首下去,前额紧贴着手背,“女儿谨遵父母之命。” “深夜而来,是因宫中侍卫、奴隶奔走,偶闻鹿台之事。女儿忧心父亲安危,才前来问安。” 这时,殷寿的目光才缓缓落到女儿身上。他满意地看着女儿弯下腰、低下头,看着她眼中的火光熄灭,又变成一副驯顺乖巧的样子。他靠着床榻,抿着酒浆,志得意满——如同驯服了另一个自己。 他将女儿召到身侧,指尖粗粝的厚茧擦过女儿面上柔嫩的肌肤, “郑儿乖顺,父心甚慰。质子焕已经及冠,待你月后及笄之时,便许你们二人完婚东归。” ...... 这场葬礼来得突然,就连停灵之处也是借了宗祠偏殿。 白日里,早已有人来祭拜过——姬发和姜文焕来时都在殿外卸去身上的甲胄,这是殷郑第一次见到姬发着常服的样子。 清朗的少年发髻高束,一身牙白的衣衫不着佩饰。腰间的长剑此时被他留在殿外,周身处倒是没了往日里的冷峻和杀气。殷郑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见他几跪几拜之间左臂处似有异样。 她今晨听宫人说起,昨夜追捕废太子时,三位质子都跟去了——西伯侯之子一心担忧大王安危,未曾顾念往日情分,打了头阵。只可惜废太子擅武,伤西伯侯之子,弃鬼侯剑,伺机遁逃而去,如今不知所踪。 可殷郑知道,兄长和姬发都是性情中人。近十年的时光,二人有同袍之谊,生死之交——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彼此。 ‘还有姬发——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去找他!’ 于此,她悄悄挪上前去,在燃香点火的间隙,低声问姬发,“我阿兄可还活着?” 谁知,姬发默默看了她一眼,充耳不闻。只是从她手中接过被引燃的高香,郑重地拜了姜王后的灵位。 殷郑见他如此,心中焦灼,又借她去接香的功夫问道:“阿兄如今人在何处?可曾受伤?” 若兄长此刻安全,那她可以先稳住父亲,再寻出路。可若情况危急,那就要另当别论…… 可在姬发眼里,这些年来,殷氏两兄妹的关系不温不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他心生戒备。见殷郑不肯放弃,他思忖片刻,只得郑重行礼道: “反贼遁逃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