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异想天开,这件事由不得我。”赫雷斯说着,将宫纪赶进了放射室。
影像学检查后,赫雷斯突然叫住了沮丧的宫纪。
“听说,最近你和乔安娜关系很好?”
宫纪被笼在一团白光下,转过身对赫雷斯遥遥点头。
赫雷斯仿佛看到了一十年前的阿斯蒂,他恍惚了一瞬,匆匆提醒一句:“不要和乔安娜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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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纪确实是异想天开。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一天中只有四个小时被允许在有限的区域活动,其余大把时间都陷入服用药物、检查身体、记录用药情况的无聊循环。
一早醒来,巡视自己破碎拼凑的记忆,一无所获——又是重复的一天。
在这
具由破损人格填充的行尸走肉里,被宫纪捡起来,供于高台的警察理想摇摇欲坠。
距离朗姆视察还有三天。这一天下午,赫雷斯带来一个消息——她无理取闹的要求被答应了。
“我只能见到波本。”宫纪身体里仿佛有海洋火山活过来,话语里都带上蓬勃的热息,“但我能见到波本,我可以离开这里——一整个下午。”
松枝显得惴惴不安,他提醒宫纪,“那个人随身带着枪。”
宫纪一点都不在意,她正在兴奋和焦躁,用餐量都比往日要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桩找不出凶手的案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兢兢业业的科学家们永远放不下手中的项目。今天晚上的食堂里人格外多,而一只只监视器如眼睛,在头顶此起彼伏地闪烁。
人一多,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也多了起来。这些注目冰冷又无礼,也不像在看一个健全人类。
烦死了,宫纪心想。
宫纪自认抛掷的准头不错,手里的银刀质量也过关,只要朝四点钟方向轻轻一扔,监视器就会啪一声裂开,然后碎片四溅,那些站在监视器底下的研究人员肯定会像老鼠一样四处逃散。
这个念头在宫纪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被迅速压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象征性地作出了抛掷的动作。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宫纪的手腕。
宫纪一转头,看到乔安娜正在向她轻轻摇头。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那双下垂的眼睛这么说。
宫纪把手放了下来。
晚餐结束,乔安娜站起身,将宫纪和松枝的餐盘垒在一起,端着它们走向餐具回收处。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宫纪可以不用在两个小时内返回病房——她可以和乔安娜他们一起待到24点。食堂渐渐人影寥落,一十一点时,头顶的灯片全部熄灭,松枝点燃一根蜡烛,照亮乔安娜的蓝眼睛。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灯光熄灭后,宫纪本想识趣地离开,让乔安娜和松枝到正常的光底下去。
见松枝点燃一只放在铁盒里的蜡烛,她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下来
“这是乔安娜老师生日时留下来的蜡烛。”松枝棕色的眼睛发亮,“宫小姐,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
宫纪无所适从地岔开话题,“乔安娜在生日时也不回家吗?”
“自打进入第一实验室的那一刻,我的家庭就分崩离析了。”乔安娜支着手臂倚靠在桌子上,蓝眼睛里仿佛有一颗橙红恒星在燃烧。
“当然,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她脸上浮着笑,心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那时的我多年轻啊。”
宫纪戳蜡烛铁罐的动作停住了,她问:“您在第一实验室待了多久?”
“老师大概在这里工作了七年吧。”
“2507天。”
松枝也愣住了,慌乱地闪躲着乔安娜的目光。
“我在这里待了2507天。
”乔安娜的手越过餐桌揉松枝的脑袋(),去年的松枝还没有随意出入第一实验室的权限(),于是他用自己所能用的所有材料,制作了蛋糕、蜡烛和彩带小礼炮,为我准备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会。”
“你们关系真好。”宫纪真心实意地说:“但是松枝,你用来装蜡油的铁盒是捡来的吗?”
宫纪盯着掉漆发白的蟹肉罐头,“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松枝的耳朵有些发红:“那是因为,收集材料那一周,食堂只特供海鲜罐头。”
在这间充斥着细菌、瘟疫和鲜血的实验室里,“洁癖”对研究员来说是种常见的心理病症。不论从那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这些研究人员身上的实验服都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乔安娜和松枝,虽然没有洁癖到薄赛珂那种程度,但到底是两个“洁净”的人——他们手套下的双手也常常被洗到通红。
松枝知道另一个人口腔里的细菌有多么可怕,但他捡起了别人吃过的海鲜罐头,将它洗干净,灌入蜡油,用这个给乔安娜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会。
乔安娜也欣然接受。
冥想对宫纪来说是无济于事的,她想知道松枝克服心理病症的原因,借此来疗愈自己。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铁盒里的火焰跳动,将她短暂卷入了一场雪白与肮脏交织的旋涡,而松枝和乔安娜在这个旋涡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