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仰着头将头枕在椅背上,伸手从边上接过何卓递过来的热毛巾,捂在眼睛和额头上,“……你别劝爷,弘旺是被惯坏了……”
想起弘时送弘旺回来后说的那些事,他几乎是又气又恨,又惊且恐。
气的弘旺看不透里面的局,不知道这份恩宠背后巨大的陷阱。
恨的老四将手伸到了弘旺的身上,这人心怎么这么狠。自己就这一个独苗苗,这可算是拿住自己的命脉。按说老四不是这么下作的人,他这人爱恨分明的很,针尖对麦芒的他只会对着自己来才对,没想到背地里也这么卑鄙。
惊的是老四的胆大,真敢把弘旺放在火器营里,留在身边不算还敢叫他随身佩戴武器。
恐的是弘旺真敢当着皇上的面拔匕首还敢这么试探,老四再心狠一点,当即就能拿下弘旺,别说是拿下弘旺,就是自己都得被陷进去。意图刺杀皇帝,等同于谋反。真要当即发难,自己能怎么办?就算匕首是皇后给弘旺的又如何,史书上的冤案多了,成王败寇而已。
前半夜是气啊恨啊,心里一个接着一个计划,要将老四怎么怎么着。可后半夜他又不由的庆幸起来,庆幸老四没真的借题发挥借机拿下弘旺顺带的将自己也裹挟进去。这会子就恨不能将弘旺揪进来,跟他说说这里面的凶险,告诉他今儿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可等天慢慢亮了,他准备起身叫弘旺进来的时候,看着放在桌子上那把皇后所赏赐的匕首愣住了。这把匕首递到了自己手里,可自己敢弑君吗?不光不敢,从今以后还得防着别人弑君,他怕不小心这锅就得他来背着。这里面可牵扯到弘旺呢,自己这个阿玛想要保住儿子,不管是怎么想,都不能叫儿子陷进去。
这跟自己的立场无关。就算自己跟老四死磕,但舔犊之情乃是本性。不牵连弘旺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自己能拒绝吗?
不能!
只要一想到弘旺昨天差一点就回不来,他就怕极了。人这么汲汲营营的为了什么?就算是自己将老四赶下去了,如果没有了弘旺,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作为父亲,保护孩子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又缓缓的坐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弘旺没出事就是万幸,剩下的烂摊子,自己慢慢收拾吧。
“你别劝爷……”八爷对陪着自己一夜的何卓摆摆手,“你先去歇着吧,叫人来伺候。”
“爷是要?”何卓见八爷将头上的帕子取下来,赶紧伸手接了,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进宫!”四爷转身进了净房,“进宫请罪去。”
何卓叹了一口气,叫了人进去伺候,这才从书房出来,看正在廊下跪着的弘旺。
跪一夜这种事,从小到大遇到的多了。有时候阿玛不在京城,福晋动辄训斥,在佛堂里罚跪的次数有多少他都不记得了。别说一夜,就是三天三夜的时候也有。
那时候是几岁的时候?五岁还是六岁?谁知道呢?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阿玛不在,何卓总是在的。他不能拦着福晋,更不能说什么。福晋教育儿子,到哪里都是有理的。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疏通佛堂的嬷嬷,嬷嬷每晚能给他留一盏灯,不管怎么挨罚,膝盖下的蒲团总是最舒服的。佛堂里的饭菜不丰盛,但清粥小菜也没饿着自己。
外面一呼百诺的旺大爷?
弘旺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谁能想到在府里过的事什么日子。
这些事情阿玛都知道吗?
知道!比谁都知道的清楚。
何先生说,阿玛这么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越是对自己严厉,福晋才越不会为难自己。可他总想着福晋训斥的时候父亲能站在自己的身前,哪怕只有一次。
“这次真是……”何卓走到弘旺的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弘旺笑了笑,“何先生,您什么都不用说,小爷又不傻,该明白的都明白。真的!”万岁爷这个陷阱挖的深,可那又如何。
他只想对阿玛说一句:你是你,我是我!
你想怎么都行,我不干涉。我想怎样,那也是我的事,你也别干涉。
这是八爷的府,在府里说话算数的事福晋,自己算什么?
迟早的!自己得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地方。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书房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八爷铁青着脸从里面出来,“你不用跟那孽障说那些,叫他滚回院子反省去。”
说着,铁青着脸大踏步的出了院子。
何卓面色一苦,转脸却见弘旺已经起来了,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院子去了。他正要追上去跟弘旺好好说说话,书房里出来个中年白面太监,这是平时在书房伺候的大太监。
“爷说了,叫何先生看着请个太医来,给阿哥瞧瞧。”
何卓的脚步顿了一下,“这爷俩……”
八爷出了大门正要上轿子,远远的听到急匆匆的马蹄声,紧跟着就是九爷的声音传来,“八哥……八哥……”
八爷现在不想解释什么,跟任何人都不想解释。他的身子稍微迟滞了一下,还是直接进了轿子,对外面伺候他出门的人吩咐,“告诉你们九爷,等爷回来再说。”
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