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方绍一一直在告诉原野别怕。其实原野不怕, 但是那个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他总能想起被拖走的男生那张了无生气的脸。
原野问:“他是……死了吗?”
方绍一摇头, 对他说:“不会。”
这倒不是安慰原野, 一个演员副导无论如何不敢真把人玩死, 顶多是失去理智了, 玩脱了。方绍一脸色也不好看,拿完药箱回来给原野弄手上那些小伤口,原野的手摊开放在他手心, 手指始终是凉的。
方绍一都弄完之后捏了捏他的手, 轻声跟他说:“别想了, 睡吧?”
“嗯。”原野点点头, “好。”
方绍一收拾完站起来, 又摸了下原野的头。
因为这个意外, 方绍一还是决定把原野送走,让他回学校。那天见的那几个人难保以后见不到, 如果再看到肯定会让原野害怕或者紧张。之前是觉得导演很熟才让他来, 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没想到还是有意外。
原野听说要让他走,先是点头,之后才又摇头说:“我不走, 我陪你。”
方绍一说:“我不用陪。”
原野当时摇摇头,不想走。他知道方绍一的背景让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安全的, 但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总感觉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剧组很不放心, 虽然他在这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个事让原野心里燎原的火退了一些,喜欢还是那么喜欢,惦记也还是那么惦记,情绪都没变,但对这个圈子的紧张和忌惮分走了他一半的神经。这种紧张和忌惮渐渐会让人抵触抗拒,如果后面再听多了那些肮脏龌龊又没有底限的事,这种抵触又会演变成一种厌恶。从心往外发出的厌恶,觉得这个奢靡浮华的圈子背后,都是黑暗丑恶的。
那个年轻的演员之后就没在剧组见到过了,他的镜头可能也会被替换掉。但是当天晚上把他拖走的那几个人原野后来还是见过,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还能谈笑风生。这事挺恶心人的,这是人性极恶的一面。
之前原野总缠着方绍一让他教追人,后来也没动静了。每天跟在方绍一旁边又变成个小跟班,眼睛盯着他,安静又警惕地蹲守。他不愿意走方绍一就还带着他,反正他的戏也没有多久了。
方绍一在闲暇时候问原野:“不追人了?”
原野点头说:“追啊,得追。”
“那怎么没听你说了?”方绍一问他。
原野舔了舔嘴唇,低声说:“不在这儿追了,我回去再追。”
方绍一眼里很温柔,点了点头说:“好。”
这地儿太脏了,什么感情放这儿都被污染了。不是几个人把一个年轻男生弄成那样这件事脏,是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一个人弄成那样,之后还可以接着在剧组继续一切,可能还会不断有下一个,下下个。不是没人知道的,看见了也是瞎的,听见了也是聋的,包括他自己。
这一切都很脏。
这个地方让原野不像之前那么开心了,虽然之后原野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方绍一能感觉出不同,他在这里没办法完全放松。
方绍一化妆的时候原野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化妆要半个多小时,原野后来趴在旁边的化妆台上睡着了。方绍一化完妆之后把自己衣服披在原野身上,然后坐在旁边看他。
原野脸和脖子都不算很白,因为夏天总在外面瞎跑,被阳光晒成小麦色,很结实健康的颜色。眼皮很薄,睫毛很长,眼尾附近有一条很小的疤。这个疤不难看,相反方绍一很喜欢,总觉得挺好玩的,很有意思。
方绍一捡起台上的一个小刷子,沾了点粉,带着一点点笑意,轻轻点在那个小小的坑里。
他动作太轻了,这样有点痒,原野睫毛颤了两下,睁开眼看他,眼前就是方绍一的手。
原野动都不动,趴在那儿问:“一哥,干什么啊?”
方绍一对他笑了笑,轻声问:“给你装一点光,好不好?”
“好啊。”原野趴在那儿笑了,笑得简简单单又很坦然,问:“装什么光?”
方绍一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说:“月光,好不好?”
他太温柔了,太温柔了。这样的方绍一让原野整颗心都是松软的,像一团晒了满天太阳的棉花。原野伸出手指碰了碰方绍一手里那个小刷子的木柄,眨了下眼睛说:“那可太好了。”
太阳和月亮是不一样的。太阳是耀眼的,灼热的,它给你光,但是你不敢看它,也知道自己摸不到碰不着。月亮不一样,月亮也那么光明漂亮,你可以盯着看很久眼睛都不疼。它总是清清冷冷的,它的光也总是柔和又安静的。
所以即使方绍一那么暖那么耀眼,但原野从来不觉得它是太阳。他就该是月亮,优雅又高贵。
方绍一说把月光填在他眼睛里,这真的太好了。
后来原野就习惯经常去摸他自己眼睛,摸摸眼皮上那个坑。本来应该是丑的,之后也不觉得丑了。
原野到底是原野,没心没肺的一个皮小子。剧组里一个小插曲影响他一些天,但不至于之后都始终沉闷。从方绍一往他眼睛上抹了月光之后原野感觉自己就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