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来临之前,大多数私塾的夫子都主张复课,虽然距离府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毕竟“蚊子腿也是肉”啊,多学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早上,因他来的比较早,学堂里几乎没人。
谢行俭便没像往常那样去僻静的拐角读书,而是选择在学堂后院的池塘边小声的背起书来。
他手捧着一本翻的极旧的《孝经》课本,踱着小步,在池塘边来来回回走动。
背完原文,他继续背他上课时在书边做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力求复习到书本的边边拐拐,一字都不放过。
新朝历年来的府试考题比较偏向五经,除了单独开设‘诗赋’卷,像经义和帖经所占的比例也比墨义高。
所以这段时间,谢行俭打算把五经书的内容从头到尾认真仔细的撸上几遍,在加强经义的理解基础上,他还寄希望他做诗文的悟性能稍稍上升一个空间,不求斗酒百篇,只希望看到题目后,他能信手拈来几句,当下便心满意足。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功夫,私塾的其他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往学堂这边走来。
谢行俭合起书,正准备离开时,碰见不远处恰巧有两名同窗正往学堂方向赶,两人边走边聊着。
“真是可惜啊,哪怕他娘迟上一两个月再走,他童生名头必定是稳稳的拿到手了,如今…”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另一个人接话,“他娘没了一个多月的消息,在这两天早传开了,要不是看在夫子的面上,我听说县令恨不得直接将他铐进牢里呆上一辈子。”
“县试考中了又能如何?”开头的那人言语间颇有些看热闹的嫌疑,“让他过过瘾罢了,如今关于他家中带孝上考场这事,闹的是人尽皆知,府试这关他铁定没资格再去咯,我估计着,他以后再想科考都够呛,毕竟谎报家丧,是科考的大忌。”
谢行俭脚步微滞,刚想上前问个清楚,却听学堂的上课古钟敲响了。
回过神一看,说话的两人早跑远了,谢行俭顾不上打探消息,跟着急急忙忙的赶回学堂屋内。
进了屋后,上首座位的韩夫子还没过来,底下的同窗们皆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个不停。
谢行俭抿紧嘴唇,心不在焉的翻开书本,看着看着,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他猛地站起身,四下寻找林邵白的身影。
视线所及之处,他看到的是同窗们皆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背着书,唯独林邵白的桌椅空着。
他联想起刚才听到的那段虎头蛇尾的对话,再比对眼下看到的一切,心里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望着林邵白空荡荡的桌椅,谢行俭面上不免染上几分愁绪。
今年,整个私塾只有他,林邵白还有赵广慎三人参加了县试,他娘和赵广慎娘都好好的,那么就只剩下林邵白他娘......
他和林邵白虽然相交不深,但毕竟有着同窗多年的情谊在。
他有时候很厌烦林邵白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鬼模样,但偶尔静下来细想,其实他能理解林邵白的做法,无非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儿郎,谁都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宁愿自己过得苦一点,累一点,也不喜奢求别人对他露出半分怜悯和同情。
林邵白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上次县试结束后,林邵白就因他爹递衣服这事,事后不知跟他说了多少遍感谢的话语,还一个劲的解释确实是他自己忘了带衣服,而不是因为没衣服穿。
这种掩耳盗铃的谎话,谢行俭听之,便笑之,至于林邵白没穿外套的真相,他才没工夫关注呢。
如何看待林邵白这个人,用他爹当时的话讲:这孩子是个执拗的人,没人领着走,终究有一日会走偏。
有些人执拗你可以称他心性坚韧,但做事讲究张弛有度,太执拗必然显得过犹不及。
谢行俭刚叹了口气坐回位子,就听帘门外一阵乒乓作响,伴随着花盆碎地的清脆声中,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尖利咆哮,“韩进宏,你给我站住!你——”
韩夫子闻言,气的倒八眉高高竖起,脸色黑的似是被一团乌云掩住。
忽而眼神扫到学堂木帘后面露出些看热闹的小脑袋,他连忙上去捂住女人的嘴,低声骂道,“宋氏,你给我睁大眼看清楚了,这里可不是京城,由不得你在这胡乱放肆!”
宋氏轻蔑的看了韩夫子一眼,狞笑道,“我胡闹?韩进宏,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在干什么?你为了区区一个学生,就舍得费尽心机的帮他度过难关——”
“那我呢!”宋氏手指抵着韩夫子的胸口,怒气冲冲的道,“你儿子再过不久就要被流放苦寒之地,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孤苦伶仃的离开我,离开咱们身边?”
察觉到面前男人无动于衷的表情,宋氏恨得牙根直痒痒,语气咄咄逼人,“韩进宏,你没良心,坤儿他可是你亲儿子,亲儿子啊!”
说到最后,宋氏似是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地,泪珠在眼眶中溜溜打转,如泣如诉道,“你当爹的就不能救救他么,那疆北苦寒——”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韩夫子怒不可遏的低吼,谢行俭远远看着,觉得韩夫子一贯挺直的肩膀似乎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