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论是自己出门还是崽子们出门,言夙的心情总是很平静的。“哦,出门啊?那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大约就是这样一句,就将告别的事情做了结束。
言夙原本也不觉得自己此次的“告别”有什么不舍,最多就是这次他是归期未定的出门——他以后肯定还会抽时间回来看看孩子们,只是不会叫他们知道。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崽,即便是知道崽子们□□凡胎总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并且绝对是自己“黑发爹送白发崽”,但言夙可谓是早有心里准备,他就不觉得有多难受。
可到了此刻,看着崽子们的神色,压抑着的悲伤,言夙原本的云淡风轻,就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感觉心头堵着什么东西,简直又闷又胀。
他这会儿就好想要一掀被子,看着崽子们说,算了,老子不死了。
然而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言夙拍拍言岚的手臂,又看看其他崽子红红的眼睛,几个闺女悄然拭泪——虽是性子坚韧的人,却也不是羞于叫家人见到自己哭泣。她们只是不想让家人看到她们泣不成声,更加伤心。
本就是生离死别的伤心事了。
她们到了这个时候也还在顾忌兄弟姐妹的情绪,顾忌言夙的情绪,死死压抑着自己。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言夙清了清嗓子,只能继续说道:“你们兄弟姐妹,以后的日子也要好好过。就当我是在天上看着你们,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胡作非为,或是作践自己,可别怪我揍你们。”
他语调轻缓还带着揶揄,眼神里透露着“不听话的崽要打屁股”的意思,本意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然而却让崽子们都想到了儿时的情景,那相伴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对比眼前的诀别,就更让人心头悲恸了。
几个崽子都哑着嗓子,却坚定又郑重的点头、应声,他们爹交代的事情,他们永远不可能敷衍、忘记的。
言夙按捺心头的不好受,继续加快语调,将重点交代出来。
“那我说一下后事。”他不等崽子们打断——他是准备好了死的,所以就不要听崽子们劝说什么会好的之类的安慰的话了。
赶紧把事情说完,省的他被动摇军心。
“你们不要埋我知道吗?我虽然喜欢在山上逛,还刨坑,但我不想被埋山山。”
到时候他醒过来还得刨坑把自己刨出来,算怎么回事?
“就给我搞个船吧,让我顺流而下就成。就盛京城外不算远的那条孜乌江就可以。”
孜乌江水面宽广,这个时候水流量大,所以少有船只。等过几日水流平稳下来,渔船出动的时候,他怕是都淌出白千里地了。
“也别叫许多人知道这事儿,搞的我被人围观知道吗?”
“你们也被跟船送,水流有些湍急,不是很安全。”
听到他们爹这个时候还在考虑他们的安全问题,几个人终于有些忍不住的哽咽出声,虽然即刻就压下了,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自己就此嚎啕大哭。
然而事实上言夙是怕自己爬起来的时候叫人看见,到时候要么是“诈尸”吓的对方精神出毛病,要么就是自己的“死亡”真相暴露。
言夙说完这些,又捋了捋,自己心底“彩排”的时候,准备好的话是不是都说了?有没有遗漏的点?
然而看着崽子们的神色,他几番张嘴,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
总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崽子们就能哭的晕厥过去。
那,他就死了?
言夙觑着崽子们的脸色,小心地、慢慢地,尝试就此闭上眼睛。
泪眼朦胧间,言岚看见他爹就要撒手人寰,顿时整个人往前一扑,嘶声大喊道:“爹。”
所有的崽子都忍不住往前凑了一步。
言夙顿时惊醒一般应了一声“哎”。随即有些茫然,这还有啥要说的吗?
看着他爹眼中重新聚起的光亮,言岚心中是又酸涩、悲哀又莫名期待,他爹此前交代后事的有条不紊、气息平稳或许是回光返照。
那现在呢?
他爹的精气神明显还不算差,至少是比那些一只脚踏进黄土之中的人强太多,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还有救?
是,他爹惯来厉害,说什么都八.九不离十。
可人家神医还有“医者不自医”的时候,说不定他爹也是如此呢?
言岚看着言夙,眼神之中迸发出希望与期待。
言夙心头一跳,这怎么了,为何目光忽然这般明亮灼人?难不成,这就看穿他的伪装?
不会的吧,他可是连心跳、脉搏都能控制的,说没呼吸绝对是就没呼吸——毕竟他是个生物灵能,现在虽有了人的躯体,确实受限一些,但呼吸方面还是可以用生物能的吸纳来维持的。
就如同武林之中传说但素来少有人见的龟息**。时长也比什么龟息**长的多。
仔细琢磨了一下言岚的神色——他们肯定是不想自己死的,但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是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所以言夙当即做了决定,气息一窒,摁着言岚的手松开,眼一闭、脚一蹬,彻底不再回应崽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