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约有点心烦。
她明知道放弃了就不该老是纠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天天告诉自己，转行是明智的。
可就是，意难平。
每天都好像很忙的样子，可心底空落落的。
与其说是胃出血躺在医院的那两天让她觉得太疲惫放弃了去八院的机会，不如说是楚泽东一直以来不停堆积在她身上的期待终于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垮了她。
她太累了，想要自由的呼吸。
在那时候，甚至有同学传她是接到了疫苗公司的offer要去当高管，尽管她反复解释过并非如此，但至今为止，连她同宿舍的室友都这么认为。
虽然，她投出的简历也确实得到了几家实力不错的公司的邀请，但楚约当时心底仍旧有些犹豫并未答应。
那时候她跟杨期手底下的一个师兄和师姐已经合作申报了一个课题，她中途跑路，师兄跟师姐倒是没怪她，甚至还表现得颇为理解。
直到她看到那个师兄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咱们这行，埋头苦干一辈子没什么成果的人多的是，是人都会累的，只是那些放弃的人，都是胆小鬼，就别说什么热爱了，有点可笑。”
时隔已久，师兄嘲讽的人应该不是指她，可楚约仍忍不住对号入座，心底涌上一丝羞愤。
她不是天才，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普通人。
明知逃避可耻，却有用啊。
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时钟，楚约抓起床头的车钥匙，套上外套出了门。
江城离傅宜跟叶爸的家并不远。
她趋车到这地方才花了半个多小时。
自从跟楚泽东离婚后，傅宜再也没有加过班，楚约来时，她正在客厅处理文件，看到她，傅宜有些惊讶。
“小约？你怎么来了？”傅宜到玄关给她拿拖鞋。
“叶爸呢？”
“他出差了，去深圳参加科技发布会。”傅宜拉着楚约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找你叶爸？”
楚约摇摇头，拿过杯子喝了两口，默不作声，良久，久到傅宜都想开口问她怎么了，楚约才抬眼看向傅宜，“妈，我有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你当初为什么会跟爸爸在一起？”
楚约低下头，目光盯着手里的水杯，继续说：“搞科研工作的，没时间社交、没时间娱乐，结婚了也没时间陪伴家人，还有可能猝死，有什么好的？”
楚泽东就是那样的，三天两头不着家，因为要参加保密工作的原因，有时候甚至大半年见不到人影，他从没去过她的家长会，偶尔通一次电话，就是问她成绩，给她安排补课。
傅宜愣了一下，眼神充满追忆，“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喜欢啊。”
她当年是真的想跟楚泽东过一辈子的，直到楚约出生后，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既然如此，后来又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呢？”本来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问出口的，“是因为他的工作太忙了，对吗？”
傅宜叹了口气，摸了摸楚约的头发，“小约，我跟你爸爸离婚，确实有他太忙了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发现分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爸爸把科研当成他的生命，可妈妈只想有个平凡的家，让你快快乐乐长大。”
“只是很抱歉，连这个都没做到。”
“妈，我有点难受。”楚约忽然抱住傅宜，红着眼眶，鼻头发酸，“我喜欢这个专业，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跟楚泽东一样，我…”
不想变成一个除了科研研究什么都做得很失败的人。
最初带她走到这条路上的人，只让她看见了破碎泥泞的风景。
“我知道，我知道。”傅宜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小约，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带你一起走。”
*
傅宜的话让楚约回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
直到躺进被窝里，她的思绪都有些混乱，她记事早，一直都很怀念还住在江城那个筒子楼里的时光。
那一年，楚泽东工作上并不太顺利，虽然升了副处级，却是明升暗贬，因为性格古板不懂得变通，还遭到了同事们的排挤。
楚约却一直觉得，住在筒子楼的那一年，是一段，她们一家三口度过的极少数的温情时光。
楚泽东跟傅宜会在工作日的晚上带她做数独游戏，然后到周末，他们白天一起拉着楚约的手去游乐场，晚上回来三个人窝在一张沙发床上看电视。
但这些温馨的时光于漫长的二十多年间，如浮光掠影，那样短暂、迅速的消逝了。
很快，楚泽东跟傅宜就协议离婚，楚约跟着楚泽东，傅宜也在第二年认识叶闻礼结婚并怀上了叶哲尔。
她还记得傅宜当时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想到这儿，楚约难得有点想念弟弟，发了条微信给他：我在叶爸家里，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饭，你晚上继续住宿舍吧。
叶哲尔秒回：……
楚约眉头一挑，看了眼备忘录里的值班表，打电话给陈毅：“陈老师，叶哲尔在玩手机，麻烦你警告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