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如常来上房喝茶。
“爷,”琴雅试探我:“听说今儿太子娶范福晋,还特特地传了戏,热闹的很!”
“嗯!”我淡然点头:“都是二嫂给张罗的。二嫂知道二哥、三哥、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都爱看戏。”
我其实也喜看戏,厌烦的是请酒看戏——来去就那几套戏文,没甚么新鲜不说,还得顶着震耳欲聋的锣鼓点子扯嗓子应酬说话。
“确实!”琴雅点头认同,随即转了话题:“爷,四月初八浴佛节,奴才今儿吩咐高福预备放生用的鸟雀黑鱼乌龟。再各院妹妹平常拣的佛豆也当聚到一处,等到日子煮了,使高福拿到路口散人。”
祈福放生、舍豆结缘都是浴佛节的老传统。琴雅安排的很是。
我点头:“这些你看着办吧!”
……
说完家务,我来瞧绮罗。昨儿、前儿都没见,说实话我很想她。
绮罗披散着长发盘腿坐在南炕上,由春花伺候梳头。
“贝勒爷吉祥!”
听到我进门的动静,绮罗下炕给我请安,长发跟瀑布似的垂挂在炕上,铺了半张炕。
“起来!”扶起绮罗,我拉她炕上同坐。入目炕桌上敞着的妆奁盒子,我微微一怔:竟是套青玉梳。玉质细腻油润,梳身上雕着“琢玉坊”的招牌。
“琢玉坊”是苏州著名的玉雕铺子,以雕工精湛出名——似曹寅就曾给皇阿玛荐过两个“琢玉坊”的玉雕师傅进内务府造办处当差。
去岁腊月我生日,胤禩送我的生辰礼也是件“琢玉坊”出产的玉雕笔筒。
我没想到的是“琢玉坊”还出产玉梳。
皇阿玛崇尚节俭,内务府监造的梳子只有象牙黄杨两种材质。
拿玉梳梳头,早前我就只在古诗词里见过。家常,妇人的梳子都收在妆奁匣子里。我一个爷,可往哪儿见去?
绮罗能有这套梳子,我寻思:多半又是绮礼给的。
打去岁皇阿玛南巡回来后,京里就很时兴拿南边的物产作礼。绮礼虽说没去南巡,但跟他交好的胤祺、胤禩都去了,胤禩更是带了许多“琢玉坊”的玉器回来作礼。
心念转过,我忽地觉出不对。
梳子非比别物,有结发之意,历来都是男子赠与女子的定情之物。琢玉坊各色玉器,胤禩送绮礼什么不好,干什么送绮礼一套玉梳?
然后绮礼还转送给了绮罗?
这说不通啊!
那就不是绮礼所赠。我纠正自己:绮礼若有意撮合绮罗跟胤禩,就不会跟胤禩隐瞒绮罗样貌。
这玉梳不是胤禩给绮礼的。当然更不会是胤祺。
不是胤祺、胤禩——他两个的媳妇,他塔喇氏和绮霞南巡一道去了。不过看她两个平日跟绮罗见面一句话都不说的形容,也不似送玉梳的交情。
绮罗这套梳子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谁送给她的?
眼见我盯着玉梳,春花麻利地收走了绮罗的妆奁盒子,春柳送上茶来,绮罗亲捧给我:“爷,您请喝茶!”
……
早起梳头,看着高无庸手里的黄杨木梳,我很不得劲:康熙三十七年八月第一次见面,绮罗坐在假山石上,雪白的手指捏着木本色的黄杨木梳梳头多好看啊,怎么就换了青色的玉梳呢?
黄杨木梳有养发功效,玉梳除了稀罕贵重,有什么好?
好吧,物以稀为贵,稀有贵重本身就是优点。
这么看,绮罗其实挺喜欢精致物件的。早前梳辫子的那个金八宝坠脚就特别细巧精致,比旁人,呃,甚至我现用的都好。
绮罗的金八宝坠脚又是打哪儿来的?
“爷,好了!”高无庸放下梳子,退到一边。
我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确认无误,站起身,张开手,秦保儿捧来朝服,高无庸服侍我更衣。
丫头天酒明茶迅速地收走炕桌上的镜箱,一点没妨碍我继续思索:似金八宝坠脚就算了,绮罗现梳两把头,不用金八宝坠脚,梳子却是早晚日用之物。
所以,绮罗这套玉梳谁送的?跟送金八宝坠脚的是不是一个人?
我很烦躁。偏却没法打听。
秦栓儿、秦锁儿派出去追查《寻梅图》至今没有什么进展,我实不宜再轻举妄动。
出门坐车,我尤在想绮罗交际有限。传言也只说她跟绮礼,呃,我想起来了,还有绮礼的生母何姨娘亲近。
难不成,我突发奇想:这玉梳是何姨娘送绮罗的?
那何姨娘又是打哪儿得的?明尚给的?
明尚去岁可没去南巡。不过,明尚早年曾跟皇阿玛南巡,去过南面,然后带回了绮罗的生母,那个舞伎姨娘。
绮罗的生母原是江南人,又曾是明尚的宠妾,这金八宝坠脚,玉梳如果是她留给绮罗的,倒是说得通。
金玉无新旧。似黄金戴久了,黯淡无光,送金店炸炸,立刻焕然一新,玉更是越戴越润泽,越漂亮值钱。
想明白绮罗金八宝坠脚和玉梳的来历,我越觉沮丧:连明尚的妾侍都有这许多巧物,枉我一个皇子,存着满库房的珍宝绸缎,绮罗归我至今没穿过一件好衣裳,没戴过一件好首饰。穿戴比寻常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