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午后来瞧秀英。秀英在抄经,极整齐漂亮的簪花小楷。看见我来,秀英欲起身,我看香还有一寸,示意她继续,不要前功尽弃。秀英便就继续了。
我立秀英身边看了一会儿,见是《普门品》,知是为琴雅平安生产祈福,便点点头,坐到她对面炕上掐珠功课,自有丫头送上茶来。
一时香燃尽,秀英放下手来与我请安:“爷!”
我睁眼笑道:“爷每回来你这里都觉得心静。”
不似绮罗总是置爷一肚子的气。
偏我却总想着她。
唉,我每尝骂绮罗贱人,其实我自己也是犯贱——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这么个贱人。
秀英新捧一杯茶与我:“爷,您喝茶!”
我含笑接过,喝一口放下,起身离开:“爷该走了,得闲了再来瞧你!”
秀英人品才干都有,样貌也不差——起码不比玉婷差,奈何我对她实在无感。
远不似对绮罗,明知道是个祸害麻烦,合该赶紧弄死,偏至今都丢不开手。
唉,前世因,今生果。实不知我前世跟绮罗是个什么羁绊——从这世绮罗与我为妾,以身侍我来看,该是跟秀英一样还我债来的,偏我为她耗费的心神却是较对怀着身孕的琴雅更甚。
叹口气,我问高无庸:“你绮主子这两天在家做什么?”
绮罗一个妾,按理,我最多五日召她一回。家常十天半个月不照面才是常情。
似我每日瞧她已是严重违制,现她不能服侍我,我实不好去瞧她,甚至于连这一句问都不应该问。
高无庸垂首回禀:“回爷的话,秋柳说绮主子早晌上房请安回去后便躺下了。”
躺下了?平常早晌不都是干坐吗?
想着绮罗正来月事,我恍然:“你绮主子身上不好?看太医了吗?”
这倒是个瞧她的借口。
“春花使厨房烧了生姜红糖水与绮主子喝了,金嬷嬷又灌了汤婆子与绮主子捂着。绮主子便睡着了。”
竟然这就完了?
我固是要绮罗安静,但绝不是这么个安静法——安静得连正常的请医看病都省了。
就是否请太医来这个问题沉吟一刻,我决定叫如绮罗所愿好了。毕竟我一个爷,没得为个妾侍经痛主动请医的道理。
“叫秋花秋柳好生伺候着,”我吩咐高无庸:“收拾一下,爷去西山千佛寺为福晋放生祈福。”
性音是我的佛门替身,开年至今,因为绮罗接二连三地闹病,我都没去寺院礼佛。
且算日子绮礼外放旨意很快就会下来。生平头一回为后院妇人的兄弟谋官,我必是要给琴雅一些抚慰,以杜绝可能有的宠妾灭妻的流言。
……
到达千佛寺,大殿礼佛。
看到殿中央最大的海缸长明灯上贴着绮罗名字,我不免皱眉:绮礼这长明灯还要点多久?
性音跟我解释:“阿弥陀佛,四贝勒,郭络罗家绮三爷替他妹子绮二格格许了一年的愿心!”
性音日常得我供养,加上信众无数,我不信性音不知晓去岁皇阿玛指绮罗为我庶福晋的故事——即便绮礼做法事时不知,现也当知道了。
性音知而不提绮罗跟我的关系,自然是碍于身份——性音一个出家人,实不好关心我后院妾侍。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丢开不提。
……
晚饭后,性音来我禅房陪我坐禅。我方问性音:“禅师,你见多识广,我这儿有个八字你给批批。”
“四贝勒请讲!”
“坤造:康熙二十五年九月初九午时。”
“丙寅戊戌己丑庚午……”
性音掐算的手指顿住,抬头确认:“四贝勒,这是郭络罗家二格格的八字?”
我意外:“你知道?”
“阿弥陀佛,四贝勒有所不知,去岁冬绮三爷为绮二格格祈福曾在小寺做过法事!”
闻声我方想起做法事都是要写生辰八字,顺口告诉:“去岁选秀,蒙皇上、皇太后恩典,指郭络罗·明尚次女入我府邸为庶福晋。”
“阿弥陀佛!”性音合掌赞叹:“庶福晋日柱己丑,丑土金库,己土湿润,如此干支同气,命主一生钱财满仓,衣食无忧。”
确实!
我赞同。一般人关心的富贵衣食在我天家原不足挂齿,更别提绮罗得我宠爱,进府当天就添了鸡鸭牛羊肉等日常份例。
“不过,”性音话锋一转:“年柱丙寅——己土见丙火,命主父母缘浅,幼年与父母死别。”
我点头:“郭络罗氏六岁死了生母姨娘。”
且不得明尚照拂。
“阿弥陀佛!”
“己土生于戌月,不得令,主得兄弟帮扶!”
这自然是说绮礼。
我继续点头:“绮礼确是一直都很照顾郭络罗氏!”
命这个东西,不认不行。比如郭络罗太太有意养废绮罗,结果偏指了这世间最助旺绮罗的绮礼给绮罗当先生,一番算计落空不算,更成了“人算不如天算”的典型。
我想弱化绮礼对绮罗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人远远隔开,不再来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