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中,气氛一度僵持。
两人对视片刻,艾琉伊尔忽然收起匕首,挑眉问道:“他看不见你,为什么?你是天空之神的使者,还是留恋人世不肯转生的幽魂?”
洛荼斯轻轻摇头,端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浅笑不语。
一旁的侍卫则压根不觉得小王女跟空气说话有哪里不对,他仿佛被设定了复读程序一般,焦急重复之前的话语:“艾琉伊尔殿下,请您快随我来,王后在等您。”
“啧,这就来。”艾琉伊尔随口应道,竟也不再管旁人看不到的洛荼斯,掉头向王后的寝殿走去。
洛荼斯悠悠跟在两人身后。
小王女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看来应该是个无处可去的幽魂,出现在王殿,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吗?
而且这幽魂的模样貌似有点眼熟,看她的容貌和气质分明就是贵族出身,说不定还是神庙的人……倒是可以拜托父王查一查。
洛荼斯不知道小王女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她环顾四周,小花园里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可越往远处就越变得模糊,如同褪色后的苍白。
而除了那个前来叫人的侍卫,从旁经过的女侍和仆从全都没有脸,无声无息,行礼的动作也千篇一律。
——这里是小王女的梦没错,可梦境也会分美梦和噩梦。
联想到即便是在她入睡后也轻拢着的眉心,显然可能性更大的是后者,洛荼斯垂下眼,敛起顾虑之色。
两人一灵走过花园,迈入属于索兰契亚王后的寝殿,王后靠在乌木睡椅上,闭着眼,表情隐隐有些烦躁,一名女侍正轻柔地为她按摩额角。
“母后,我来了。”艾琉伊尔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迈着刻意稳重的步伐走到母亲身边,“您又头疼了吗?”
王后睁开眼,叹气:“现在是学习舞蹈的时间,艾琉,你又撇下女官跑出去。”
小王女理所当然道:“我不喜欢跳舞,还不如用这时间多练会儿箭。”
“你是索兰王女,总是学男孩们舞刀弄枪算什么样子?”
“因为我是王女才更要学。”艾琉伊尔不以为意。
“唉,你啊……”
王后和艾琉伊尔模样有几分相似,只在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却无损她的美艳,反而增加了一丝岁月赋予的风韵。
在洛荼斯看来,这对母女的聊天亲近但不亲昵,多多少少带了些拘束感。不过,或许王室血亲之间感情的表现就是这样吧。
没过多久,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成了宽阔的练武场,洛荼斯轻易地在所有人中找到了那个发光体一般的小姑娘。
艾琉伊尔站在场地中央,和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对打,她轻松低头躲过冲着面部打来的凌厉拳风,然后使出一个巧劲儿,将对手掼倒在地。
练武场旁走过两个没有五官的男人。
“又在演。那位每天都找人演这出被自己撂倒的戏剧,她不累,我们看得都累了。”
“是啊,难不成是以为我们会信她的伎俩?王国的少年战士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尤其还是个女孩。”
“也不知道王后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男性继承人,可惜,王的年纪也大了……”
艾琉伊尔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紧接着场景再换,头戴神鹰冠冕的索兰王微笑着看小王女演练武技,甚至还亲自下场和她过了两招。
艾琉伊尔双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她的父亲却在身后摇头感叹:“艾琉的天赋很不错,不过到底是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打打杀杀……什么,让我的女儿随军去战场?开玩笑也不行,王妹那里我都不舍得送她去呢,只要我还在一天,艾琉就不可能面对危险。”
场景再换。
她习箭,小小的身体力气尚且不足,只能拉动最轻的弓,却牢牢将箭头钉入靶心。
她走棋,对面的孩子冥思苦想抓耳挠腮,而那枚决定胜负的方形棋子早已握在她手中。
她赴宴,女官为王女佩戴一件件金饰与纱帛,青铜镜中倒映的女孩年纪尚幼,眉眼间却隐现与父亲相像的威严。
画面跳转的频率逐渐加快,最终在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定格——
鲜红血迹斑斑点点落于大理石地面,索兰王的身体仰面倒在王座旁,胸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金制剪刀,与小王女同色的金瞳空茫地望着天花板,脸上还凝固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向优雅的王后则形象全无地跪倒在不远处,一会儿哈哈大笑,很快又嚎啕大哭,状若疯癫,裙摆沾满暗红的血。
艾琉伊尔躲在象牙雕屏风后,睁大眼看着这一切,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她溢满泪水的剔透眼睛里,映出了一个男人溅了几滴血、表情麻木的脸,这正是索兰王的同母弟弟,艾琉伊尔的王叔。
他盯着兄长的尸体看了许久,才拔出金剪,然后转身就用它刺入王后的咽喉。
“当初王兄一意孤行要迎娶罪恶的塞里娜,而如今塞里娜毫不顾念情谊,出卖王室秘辛,刺杀王兄,畏罪自尽!从今天起,我将接过王兄的重担,指引索兰契亚走向更繁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