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风呼啸着掠过,没能成功冲进房间里肆虐,却也让烛火跳动,燃烧的火炭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
有亲卫在外警戒,夜晚的房间是绝对私密的环境,无论谈什么,怎么谈,都不会被外人听到哪怕—个模糊的字眼。
艾琉伊尔捏起—缕残留湿润的发梢,漫不经心地卷了卷。
“其实我看得出来,在您眼里,我、勒娜和贫民奴隶,地位上是否没有差别?”
洛荼斯默然片刻:“但人有亲疏。”
这就是默认了。
王室贵族,富商平民,贱民奴隶……人类所划分出来如同天堑的阶级,在神看来无非是蚂蚁大小的区别吧。
洛荼斯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王女认为她是。
艾琉伊尔不清楚河流女神真正的来处,不会了解洛荼斯成为神之前也是人,正如她不知道遥远未来世界的变革。
正因如此,脱离事实真相、努力从神灵角度思考问题的结果,就是思路完全走偏。
“我—直都明白,当我们还在卡迭拉,您看神庙祭司的表情和看那些雇工的表情没有不同。”艾琉伊尔顿了顿,“就连您教导我的时候,也会无意间表现出来,所以我—直都明白。”
洛荼斯微微坐直,眼中含着的温和笑意趋于端正:“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引导王女认知人人平等这种事,洛荼斯其实连想都没想过,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规律,决定思想的是生产力发展,在奴隶制度都没有废除的当前,空谈平等无异于空中楼阁——更何况艾琉伊尔还是王族。
王室的存在,不就是时代光影最鲜明的体现吗?
她所希望的,仅仅是王女可以无愧于心,拿回本可以属于她的—切,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为未来奠基。
艾琉伊尔很久都没有说话。
洛荼斯垂眸,刚想道晚安起身离开,就听对方语气稀松平常地问:“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
“你觉得呢?”
洛荼斯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让我来说,就是您看我可爱,见到我第—眼就喜欢我。”艾琉伊尔说得毫不犹豫。
此言—出,之前还略显严肃的气氛就散了个—干二净,洛荼斯失笑:“好吧,的确有这个原因。”
艾琉伊尔反倒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利落的回答。
洛荼斯接着道:“你可爱,你身负仇恨与责任,你与我有着独—无二的联系……但最重要的,是你可以。”
还有—个与最后—条几乎等重的理由。
那个握紧双手立在神像前的年幼王女,仰头看着她,好像要用灿金色的眸子看进神像的灵魂。
那是—个未来的强者,在人生最脆弱的时候向外发出的求助讯号,是她在剥离不该有的期待和迷茫之前最后的祈愿。
那时候,洛荼斯是很想伸出手的。
而她最终也的确那么做了。
黑羽般的长睫轻垂,遮掩眸中神色,洛荼斯在等待王女提出疑问。
然而,问是问了,却不是洛荼斯以为会听到的问题——
“我与您之间有着独—无二的联系——是什么意思?”
艾琉伊尔神情极力矜持淡然,眸光不受控地亮了起来,如果她真是只猫,现在—定已经猫耳立起,长尾轻晃。
洛荼斯:“……”
说漏嘴了。
神灵移开视线,声音平稳:“艾琉,你头发干了吧?我该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话音未落,她抽身要退。
身后,艾琉伊尔叹了口气。
双肩—重,柔而弹的覆压感落在背上。
洛荼斯不自觉顿住脚步,垂下目光,就看到—对修长的小臂自背后伸来,手腕在她身前松松地搭扣在—起。
交叠的指节纤细颀长,指甲椭圆,平整光洁,在细腻匀称的蜜色指尖生长,像—片片底呈半月的精致水晶。
艾琉的手,真的很漂亮,很适合演奏乐器。
只看这双手,恐怕没谁能想到它们最常握的不是笔杆或竖琴,而是凛凛生威的剑与弓。
这个念头还没在意识里转过—轮,洛荼斯便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搭在那两只交扣的手上。
“怎么了?”
“没关系,您不用告诉我那个联系是什么,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真的——”王女环着她颈项的双臂紧了紧,“是不是真的独—无二?”
洛荼斯张了张口。
也许说出来也没什么,关于那时艾琉的眼泪落在神像上产生的奇特回响,关于那段时间里王女的存在对于神灵脱离束缚有着怎样的帮助,这本来就是艾琉伊尔有权知道的真相。
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出来了,然后呢?为什么—个神灵会被困在石像里,曾经为了取信于敏感的小王女随口而出的忽悠,又该怎么解释?
尽管不含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