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春石,春天的春,石头的石,是乐安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侍女。
当然,这是来琼州之后的事了,在京城时,我是公主身边四个贴身侍女里最年轻最没资历的。
我不是公主府家生子,也不是累代的官奴,而是有一年,家乡遭了水灾,父母家人全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于是只得自卖自身,辗转到了公主府。
公主啊!
那种只在戏台子上看过的、据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眼睛长在鼻孔上的人唉!
我第一次见公主,是隔着许多人,远远地望着,而那远远望去的一眼,便让我目眩神迷。
只一眼便让我确信,公主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而后来,我又觉得,公主不只是最漂亮的人,更是最好的人!
她对人没有架子,她关心我们这种奴仆,她请先生教我们读书识字,请绣娘教我们针织女红,她能跟府里的孩子们闹成一团,又能对着抚养她长大的冬梅姑姑耍赖撒娇……
她更温柔体恤着她看到的每一个人。
那天,我在院子里洒扫(那时我还是个只配扫地的小丫头),突然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好似没见过。”
抬头,就看到了那张最漂亮的脸。
然后就莫名其妙聊了起来。
然后聊到导致我卖身为奴的那场水灾。
不久之后,我再去打探我那被大水淹了的家乡的消息时,便听到说,朝廷之前一直拖着的赈灾粮食终于送过去了,而且,朝廷还派去了御史,彻查当地官员。
十几日后,那御史带了满身血渍归来。
我家乡那个欺压百姓、鱼肉乡邻,水灾到来时莫说救灾,跑得比谁都快的县令,被当地斩杀。
而在御史回京第二日,我在公主府的花园看到了那位大人,他对公主说:“幸不辱命。”
御史走后,公主便唤人叫我,将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还给了我一包钱,说,我本不该如此,说我是好人家的儿女,若我愿意,她便叫人送我回乡,若我不愿,也可继续留在府上,只做雇工一般,等到以后嫁人,也是以良家的身份出嫁。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并且发下誓——一定要成为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
以我在人牙子那里听到的说法,按说我这样外来的出身,是不大可能得到贵人的重用的(他们总是更喜欢用那些仆人生的仆人),但是,公主岂是一般的人?
我脑子不算聪明,读书读不好,针织女红也学不好,冬梅姑姑总说我笨,但是,我梳头学得好!凭着一手梳头的好手艺,我被冬梅姑姑看中,做了公主的梳头侍女,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终于成为了公主身边最厉害的最得力的——嗯,梳头侍女。
我可是要一辈子给公主梳头的人!
没错,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觉得给公主梳一辈子头便是天大的成就了。
*
去琼州时,公主问了公主府的下人们,问谁愿意跟她去琼州。
琼州啊,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听说那里蛮夷瘴疠满地,鸟不拉屎又九死一生的地儿,说实话,但凡日子过得好点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地去那么远的地方?
哪怕公主对我们这些下人一向很好,也有许多人并不愿意离去,尤其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
最后,公主府上千人,愿意跟去的,只有寥寥不到四百人,这还是算上那些完全听命于公主,公主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的侍卫。
当然,冬梅姑姑夏枝姑姑秋果姐姐和我,我们四个平日最亲近公主的人,自然是异口同声都说要跟去。
但是最终,跟公主去的却只有我一个。
“冬梅姑姑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况且故土难离。”
“夏枝和秋果都成家了,孩子丈夫家人都在京城有营生。”
……
公主这样说着,主动劝说了冬梅夏枝和秋果,最后,就只让我这么一个无牵无挂的跟去了琼州。
临行前,冬梅姑姑哭成了泪人,一再地嘱咐我照顾好公主,不然哪怕她在京城也要让我好看,夏枝和秋果也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交代,好似我是第一天服侍公主的不懂事儿小丫头似的。
切,我可是年轻一辈侍女里最厉害的好不?
哪怕只有我一个,也一定能服侍好公主。
我如此雄赳赳气昂昂地想着,便跟着公主去了琼州。
呃,这样说也有一点不准确。
我并不是跟公主一起到的琼州,而是晚了公主一步,跟在后头的大队人马里。而公主,金尊玉贵的公主,连我也没带,只带了几个功夫最好的侍卫,轻车简从,以最快的速度,去琼州,去找驸马。
其实那时,我有一点不理解公主。
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去琼州,要放弃安定优渥的京城生活,非要去那偏远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然,对外的说法,公主是去追驸马去了,可我们这些贴身侍女都知道,找驸马是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全部。
毕竟,找驸马哪里用得着让我们这些跟去的下人,做好一辈子不回京城的准备?
公主,是打定了主意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