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苏醒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惊喜。
因为她沉眠三年,而一切生命体征都极为正常,如同睡着。但无论怎样刺激,她都不会醒,连高梓津都认为她将会永远沉睡下去。
谁知道忽然一天就醒了。
姜眠本身对这件事印象很模糊,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日去劝大哥回家,却反被他捅了一刀。在之后她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许多人,许多事,喜怒哀乐,无一不缺。
但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如同在梦中,和千年之后的自己短暂交互,永久分离。
梦境中是虚幻的,只有眼下才是握在手中的真实。
刚醒来那几天,大家都特别惊喜,也特别小心翼翼,轮着番的来看她——从父母到范先生,元叔,高叔,还有张道堂,范觉,有事没事就来一趟。然后他们挨个看过了,互相确认“气色真好啊”“应该不会有大碍了”“看上去平平安安的”,发表一番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日子久了,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不再一日好几遍的来确认。就连爹娘都不会再像守财奴一样,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看着。
但这么多人中,只有一个人雷打不动。
最开始,宴云笺挤不进来。爹娘陪在她身边时,他都懂事的不去打扰,有时就在门外站着,或是去办一些事务。但一天到头,总能看见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几回。
原本她房间人多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大明显,等到近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怎么过来时,姜眠就发现,只剩宴云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一应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都是他在管。
这天,姜眠从高梓津那里回来,步伐没有平常轻快,慢慢的走,眉眼低垂,像是想着什么事情。
到了自己院中,她听屋中有动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宴云笺又在给她收拾什么。
姜眠紧走两步。
快到门口时,她换了轻手轻脚,伸头往里一瞧。
他正在给自己的床铺换一套新的被褥。
霎时间,姜眠心中百感交集:羞愤是因为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宴云笺跟在身后收拾,但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懒,是他太勤快了;心疼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很珍贵,很宝贝的。她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在马背上驰骋平原,手握刀剑或是细锋狼毫书写他快意的人生。这世间,文武百官也好,名学公子也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再者,哪怕是抚琴鼓瑟,也总比现在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要好。
姜眠收拾收拾自己心绪,走进去从后面环住宴云笺的腰:“阿笺哥哥,你干什么呢?”
他正在做的事显而易见,所以宴云笺以为姜眠是无聊了,又来闹他。便笑道:“很快就好。”
姜眠得寸进尺,整个人还是贴在宴云笺背上,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改为抓住他两只手腕:“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做。你不要做了。”
宴
云笺道:“怎么啦?我不累。”
“那也不行,你放下。看看我。”
宴云笺听姜眠的语气,转过身来双手捧起她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事阿眠?”
他笑问:“还是害羞了?你放心,我不动你私密的东西,我只整理些明面上的。”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宴云笺问:“是不是我不够细心,哪里弄脏了?”
姜眠笑了,脑袋在他胸膛上磕了一下:“你不细心?这可真是我听过最离谱的话。”
她拱了下肩膀,披散的头发因动作顺滑流泻:“你心缜密到比我一根头发丝都细。”
宴云笺挑眉。
姜眠说:“这是夸你呢。是你的优点。”
他一笑,还没开口,姜眠仰头:“阿笺哥哥我想跟你说话。”
宴云笺低头看,姜眠两只小手都揪在他袖口上,抬头看他一眼,总觉得目光是在心疼什么。
他心尖微缩:“阿眠,什么事呀?”
“今天早上我去高叔那里,张道堂也在,跟我聊了一些事情。”姜眠望着宴云笺,如果张道堂不告诉她,她是永远都不会想象出,他为她付出了多少的。
因为他总是忘记心疼自己。或者说,他脑中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张道堂来找你……”宴云笺若有所思,“从你醒来之后他就变得不正常,每次见我都鬼鬼祟祟的。”
姜眠说:“是啊,因为你了解他嘴上不严,把他敲打了一番嘛。他老实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等待机会,这才找到个空跟我哭诉。”
那宴云笺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还不等他说什么,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揽着他身躯,声音闷闷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醒来就看见你手腕上有伤,那时你就模棱两可的糊弄我,误导我,说你救我只是在手腕上划了几刀。”
宴云笺哑然失笑,一手轻轻捏了捏姜眠的脸颊:“我没误导你,确实是只划了几刀而已啊。”
他也不知张道堂说了多少,便避重就轻,什么也没认。
——因为这几道疤深,他遮不过去了,否则他曾有强烈的自尽心念,根本不想让阿眠看到而担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