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亦斋
老羊倌要送送我,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怕被人发现,我没走正道,直接上了山间的小路,想着从小路绕出去。
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儿,回头看时,老羊倌还在小路的那头,佝偻着背望着我。
我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我没有说话,只觉鼻子酸酸的,有一股子想落泪的冲动,他那副苍老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上高中时,每一次我去上学,爷爷都站在路口望着我,一直望着我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时候,我还没有特殊的感觉,那时候,我觉得我走了很快又会回来,觉得爷爷会一直都在,只要我回来就能见到他,可这一次,我一去便是天涯海角,不知归日,那个每次都看着我离开的爷爷,此生再不复相
见了。我的亲人全都离开了我,夹子沟,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好像从此以后,就要从我的生命里割舍出去,与我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越是这样想,我心里头越是难过,我偏了个道儿,钻林了林子,埋着头往前走,我不敢再去看老羊倌,不敢再看村子里我熟悉的一切,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甚至这里特有的清新的空气,都早已融进了我的骨血里,让我那么的难以割舍,我怕回头看一眼,这一切就会牵绊住我的脚步。
可即使我埋头奔走,心中还是生出了铺天盖地的不舍,就像有人把本属于我的,贵重的,不可割舍的东西,生生自我的生命里剥离,空留我从此无所依靠,我知道那贵重的东西叫“归属感”,亲人没了,有家不能回,这便没有了归处,心里头空落落的,如无根的浮萍,从此只能随波逐流…
我本一直忍着泪没掉出来,可想着想着,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我没有擦,任其汹涌的流着,黑夜里,没有人能看见我这个七尺男儿的窘态
,没有人知道我对这片故土的不舍,又必须离开的无奈…
我流着泪又去了一趟乱葬岗,去了那天我跟贼猫分开的地方,心存侥幸的希望,在我离开之际,能再见到贼猫,见到我娘。可是很失望,我谁都没见到,最终,我带着遗憾,悲伤、不舍,与许多的疑惑,离开了村子,徒步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到了镇上。
一路平安,到了镇上后,我并没做停留,想抓我的那些人既然等在了我家,就极有可能埋伏在镇车站上,想在我离开的时候将我逮个正着,考虑到这一点,我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去距离镇子五六里地时,我才筋疲力尽的停下来,坐下路边喝了几口从老羊倌家带的水,心里想着截一辆过路的车到城里去。
截车的过程挺顺利,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有一辆拉菜进城卖的车,以三十块钱的价钱商定好,将我带到了城里的车站。
车站上人来人往,到了这里,抓我的那些人再想找到
我就不容易了。
我买了些吃的,一边吃一边买了票,辗转倒了两次车,一路上胡思乱想着,中午的时候,我就站在了榆城的街头。
榆城,一个三线城市,同样属于北方,我却是第一次来。
提着行李,站在车站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一切,只觉心里空落落,两眼一抹黑,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我的身边,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才茫然的坐上车,报出了张老道留给我的地址。
司机一脚油门就窜了出去,我带着复杂的心情,望着车窗外飞驰掠过的陌生景物,就这样到了钟楼街。
钟楼街距离车站不算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应该属于老城区,那整条街上,都是两间两层的临街房,略显破旧,不过附近人烟很多,来的路上,我发现周
边有不少工厂,超市等,加上正值中午,赶上了吃饭的点儿,钟楼街人流如织,街道两边各种小商小贩搭着棚子,或者推着车子,卖各种各样的吃食,吆喝声不绝于耳,人员密集的程度让出租车都进不去了,司机无奈,停在了街头,给我指了个大概方位之后,让我下了车。
我按照出租车司机所指,拖着大包的行李,提着箱子,闻着各种各样食物加工后的香味,在人群中穿梭了大概五六百米,到了街的另一头,站在了易斋的门前。
到了这里,人流量相对少了些,同样的两层老楼,一二楼中间挂着“亦斋”的牌匾,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像其他店面,又是联系方式,又是经营介绍的,这牌匾该是做了旧的,看着素雅又不失大气,搭配“亦斋”两个字,挺有几分大家风范。
我心说张老道这家伙行啊,原本我以为,他或者跟农村普通的先生一样,在家里看事,十里八村谁家有情况就去他家找他,又或者,他只是支个摊子坐在十字
路口,集头等人多的地儿,坐等生意,不想他竟正儿八经的有个店面,虽然这二层小楼看着破旧,但在房价这么疯狂的年代,三线城市的房子应该也值不少钱吧,这师傅还行啊,虽然没教我啥,却好歹让我有了个不错的落脚点。
一边想着,我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卷帘门内还有两扇玻璃的门,一看那玻璃门的两边,我顿时满头黑线,就见玻璃门的左边写着:“八字占卜看风水样样都行”,右边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