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小家伙看来有些邪性,但王登榜此刻也难得纠缠这种小事,只是说道:“李公子,你这只虫儿在筒里闷养得久了,似乎沾了太多的潮气。”
李公子看出王登榜的轻蔑,倒也不生气,反倒笑道:“是啊是啊,我这是只雌虫,但个头倒是不小,活像是怀了幼虫一般,所以才叫佛母。”
“李公子倒是很会说笑……”王登榜顿了一顿,盯着李公子的眼睛,问道:“我这金翅雕你已看过,不知作何评价?”
李公子答道:“的确一头好虫,若拿那曹操形容典韦的话来讲,这虫算是‘古之恶来’了。”
“既是如此,你用这毫无战意的玄衣佛母来战,岂不是白白送银子么?”
李公子瞥了王登榜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赌场无戏言,我这银票既已交出,就决无反悔之理。”
王登榜顿觉这位小屁孩子虽然傻头傻脑,但也还有几分豪气,于是也不肯示弱,笑道:“好!李公子是痛快人,我王某也不能以大欺小,这样吧,我就索性把彩头加到一千两,怎么样?”
“一千两?”李公子一愣,面皮有些发红,支吾着道:“这个……不瞒你说,在下今日只带了三百两来。”
王登榜笑着摆了摆手,豪气干云地道:“李公子看来误会了鄙人的意思:你的三百两不变,我这里,彩头加到一千两。我若是赢了,就拿你的三百两,你若赢了,就拿走一千两。”
李公子呆了呆,迟疑道:“这样你也太吃亏了,不好吧?”
“哈哈哈哈!”王登榜豪迈一笑:“就冲你李公子这等勇气,我王某人愿意。”
见他这般坚持,李公子眉宇间溢出惊喜,抱拳一揖说:“恭敬不如从命,李某这厢记住你王先生的名号了。”
两人刚把条件谈妥,那牙郎立马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喊:“各位爷们,赶快下注呀,李公子挑战促织王,一场大戏,马上揭幕!”
大厅里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各位赌客纷纷解囊掏出银钱。只见飞腾楼几个同一色号衣的小厮拿了竹篚挨个收钱并发放等值的小铜牌。这小铜牌乃飞腾楼特制的筹码,以作结帐时兑付的凭证。
人群中十之八九都把赌注押在王登榜这边,偶尔有那么几个押给了李公子,便落得旁边人的讥笑:“你看那小家伙,从上看到下没一点气势,你押上他,岂不是拿了银钱打水漂?”那人也不服气,摇着手中的铜牌,反唇相讥道:“他既然敢揽下这瓷器活,焉知就没有个金刚钻?再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押了王登榜,我就算押对,又有几个彩头?不如押个冷门,押错了也不过几个小钱,可若是押对了……嘿嘿,等着瞧吧。”
一阵嘈杂后,大厅复归沉寂,数百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红木桌。只见牙郎将一只口阔一尺的青花蟋蟀浅底盆摆上了桌面,盆子上架了半圆的铜丝罩,罩子左右各开了一个小门。王登榜先将靠自己这边的小门打开,拿起竹筒抽开浮草,那只金翅雕一跃而出,落入盆中,顿时上蹿下跳活跃非常。光冲这股子剽悍之气,就赢得堂上一片喝彩。
坐在另一头的李公子看着金翅雕在盆子里活蹦乱跳,似乎也显得没有把握了,犹豫再三,才慢吞吞地打开小门,把自己的那只“玄衣佛母”放入盆中。
正在自个儿闹腾的金翅雕,突然发现盆子中又呆了一位同类,立刻兴奋异常。只见它把四只螳螂腿往后一返,踞在盆边儿上,两只红钳叉开挠动,呲着一口小黄牙,对着玄衣佛母虎视眈眈,大有一跃上前将对方撕成粉碎之势。
而相比之下,玄衣佛母却瑟瑟缩缩,一副怯懦畏战之相:它低着头,微眯着眼睛,翅膀贴身敛得紧紧的。
双方如此对视了一会儿,那金翅雕逐渐按捺不住,只见它纵身一跃,像一道闪电朝玄衣佛母奔来。旁观之人没看清过程,只听得轻轻一声脆响,却并非分出了胜负,而是金翅雕四腿落地的声音。它本以为如此一扑,一定会压断对手的颈项,却不想扑了个空,急忙回头一看,玄衣佛母却不知何时已闪躲到它的后面。
两只虫子只见的这第一个回合,一个进攻一个闪躲,均未受伤,算是个平手。
金翅雕本来就是个暴戾的主儿,加之养精蓄锐了几日,攒足一身的劲,没想到第一扑居然落了空,顿时怒火中烧。只见它蹲在那里,坐着两条后腿,两条前腿不停地挠动,宽大的身段绷得紧紧的,明显是在伺机发动比第一扑更为猛烈的进攻。
玄衣佛母则倦怠如前,眼睛半眯地看着三寸之遥的金翅雕,一副极不情愿过招的模样。
等候间,人们发现金翅雕两条前腿挠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正引人迟疑间。突然,就在它两条前腿点地的那一霎,这促织英雄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凌空一跃!
玄衣佛母也刷地挺起身来张开翅膀,金翅雕似乎明白对手又会玩第一招时的把戏,在它落地前跳走。于是,它这一跃在空中就改变了线路,只见它翅膀一折,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又凶猛地回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