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讲,范守己应该算是高家天生的盟友,因为他们是典型的乡党。
有明一朝,拥有同乡之谊者,在政治上很容易形成盟友关系,因为此时还没有形成拥有共同利益和独立政治理念的党派——那至少应该从东林党算起,甚至在东林崛起的时代,也还有所谓齐党、楚党、浙党等与之相争,最终形成党争。而这些派别大多都是由所在地区的政坛领袖带头兴起。
高家是数代官宦之家,乃是天下实学大宗之一,高拱更是隆庆朝当之无愧的首席重臣,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当一个地方党派首领的意图,但并不妨碍河南籍官员将他视为豫党领袖,连带着许多希望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河南籍官员,也有意无意地朝高拱或者说高家靠拢。
高务实年纪虽小,但从高拱目前的态度和做法来看,十有八九可能是将来高家的“衣钵传人”,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就是高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这从他已经破天荒的以无功名白身出为太子伴读,却偏偏赶回新郑准备参加科考就能看出。
高拱无子,如果高务实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他大可以等着荫官,以高拱目前对他的宠爱来看,只要高拱去世,荫官必然落到高务实头上,而以高拱的地位来说,高务实荫官至少中书舍人起步,没准直接就进尚宝监。
但大明的传统摆在那里,恩荫官的发展前途限制很大,远不如科考正途。高务实回乡科考,明显是看不上恩荫官,这说明高拱对他的期望绝不是靠着父辈的恩荫混日子。
如此,范守己提前来和高务实打个照面,混个脸熟,就是很正常的举动了。
果不其然,范守己此来,对于高务实想要买下范家在许州的铁矿一事显得很是配合,不仅带来了许县铁矿的一应资料说明,详细把他家许县铁矿的规模、实力和已知的周边矿脉等信息介绍了一番,还提出了一个略微出乎高务实意料之外的提议。
范家希望以现有许县铁矿为资本,入股高务实拟办的铁矿,甚至铁厂。同时范守己明确表示,具体的股份划分好商量,只要高务实报出一个拟投资额,范家铁矿完全可以直接折价加入。
说实话,这个态度让高务实有些意外,他也不知道范家这么做,是单纯的希望把高范两家进行利益捆绑以加深联系,还是慧眼识珠地发现他高侍读做生意有点石成金之能,所以早早的来分一杯羹。
但高务实并不排斥这样的做法,甚至还很欢迎。
本来,高务实创办这些工、矿产业,就是希望以自己为榜样,证明给世人看看,不是只有买田置产才是致富之路,然后利用一些拥有核心技术的工、矿业,带动更多的大明开明阶层逐步走向资本主义道路。
他从来不认为光靠自己一个人创办的产业,就能让大明从农业国走向工业国,那根本不可能完成,而且就算他有那个本事,这样一枝独秀富甲天下却没有捆绑大量的相同利益者,最后只能是身败名裂,被人弄死——如果用规则内的手段弄不死,也一定会有人用打破规则的手段弄死自己。
甚至有可能是皇帝出手。
即便那个时候的皇帝很可能就是朱翊钧。
如果高务实手里的财力强大到那个程度,又没有自我保护的力量,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哪怕朱翊钧和他从几岁起就混在一块,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也非杀他不可。
资产阶级必须是一个阶层,而不能只有他高务实一个独夫。
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二主,天下只有皇帝能当独夫,其他人只要有这个趋势,必然跟皇帝形成敌对,这毫无疑问。
但皇帝这个独夫也是需要统治基础的,如果高务实将来能形成以自己为领袖的资产阶级利益集团,那么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权衡一下跟他撕破脸的影响了。
所以高务实对于主动靠近自己,并且是在产业发展方面靠近自己的范家表示欢迎。
不过,铁厂这一块,高务实仍然不打算立刻就让范家进入。
利润独占当然算是一方面的考虑,但还不是全部,更深层面的原因是,冶铁炼钢属于工业化的重要基础,属于核心竞争力行业,高务实将来很多事情都要靠着这一产业来推动和引导,所以这一块他不能放手,甚至不能让其他人插手参与。
因此高务实只同意了范家参与新的铁厂,具体股份要等高务实这边确定投资额度才能定下来,而投资额度又还需要先派人考察许县铁矿的可能储量带——这一点高务实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大概是在后世的武庄附近。
根据范守己带来的资料来看,可以确定那地方的铁矿规模还行,但也是典型的中国贫铁矿,预计最高也就是35%左右的含铁量,在后世也不过是勉强可以开发的水平。
不过在眼下大明时期,这个含铁量反而就算值得开发了,因为中国古人早已习惯与铁矿低品位,炼铁耗费高这种事情司空见惯,35%含铁量的铁矿石完全可以开采利用。
更何况高务实掌握的冶炼技术显然比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