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书院外,一个半大的少年背着沉甸甸的书囊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朝着大门里头张望,尚且稚嫩的脸上透着些许担忧。
此时日影西斜,离地不到三竿高,照在人身上依然晒的很。
小山等的焦躁,却没有想着离开,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正打算去不远处的茶摊上买碗水解渴,就看到了要等的人,顿时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桓哥儿,你总算出来了,夫子没有为难你吧?”
说着,也不嫌热,直接伸手揽住了已经跟自己一样高的表弟的肩头,脸上的担忧没有消散。他跟桓儿不在一个班,等下学去找桓儿一道回家结果没见到人,只听桓儿的同窗说他被夫子叫走了。
就在前几天,整个云霄书院经历了一场季考,桓儿缺课两个多月,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小山很怕桓儿的功课落后太多,以至于季考没考好,被夫子教训了。
桓儿没有躲开,见小哥哥明明热的厉害,却一心担心自己被夫子为难,不由得心生暖意,笑着说道:“夫子没有为难我,这一次季考我考了第一,夫子就想让我下场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小山震惊地瞪着桓儿,过了好一会儿“嗷”地大叫一声,窜到桓儿的背上,那只原本搭在桓儿肩上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变态!牲口!”
“变态”这词还是以前桑叶无意中说起被小山听了去,至于“牲口”,算是贬词褒用,形容一个人太厉害,厉害到不像个人。
不怪小山反应这么大,明明兄弟俩同一天进入云霄书院求学,他还比桓儿大一个年头,可是哪哪儿都被桓儿这个表弟比了下去。先是每次考试比他厉害,也比他先脱离启蒙班,现在还被夫子寄予厚望,明年就能下场试水,他这个当哥哥的想下场,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桓儿被这么大力一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了两步,两只手下意识往后牢牢地抓住了小山的衣衫,生怕他掉下去:“夫子应是怕我骄傲自大,故想让我下场挫挫我的锐气。”
小山一听,反而不高兴起来:“说啥丧气话呢,夫子越是想压你,你就越应该好好考,最好中个小三元给他看,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虽然小山已经抛却了过去的玩心,念书十分刻苦,但是内心深处没那么喜爱念书。加上刚入学那会儿调皮捣蛋没少吃夫子们的板子,以至于对夫子们又敬又怂不敢明着反抗,如果有人能让夫子吃瘪,他还是很乐意看好戏的。
桓儿哪能不知道小哥哥的小心思,顺着他的话说道:“好,我听你的。”
小山满意了,从表弟的背上下来,突然又哭丧着脸大叫:“明儿个就要回家,有你在跟前比着,要是让我爹知道我考了倒数第十,铁定要赏我一顿竹笋炒肉,天呐,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看着生无可恋的小哥哥,桓儿弯了弯嘴角,说道:“家里不知道咱们季考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舅舅不会知道的。”
小山等的就是这句话,瞬间收起脸上的哭意,喜笑颜开:“走,趁天还没黑,咱们去南大街逛逛,哥哥请你吃好吃的。”
桓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欣然应允。正准备离开,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他皱了皱眉转身看向身后,只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
“桓哥儿,你在看啥?”小山顺着表弟的视线看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由得疑惑的问。
桓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小舅舅着急。”就在刚刚,他又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这已经是第四次感觉到被窥探,让他不相信这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小山挠了挠头,又扭头看了看,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见桓儿已经抬脚走了,急忙追了上去:“哎哎,桓儿哥,你慢些,等等我。”
两人离开没多久,云霄书院围墙的拐角处走出几个人来,站在中间的两个,正是前不久悄悄从北荒出来的安旻冯宁夫妇。
“夫君,你、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孩儿,咱们的孩儿季考第一,明年就能下场了!”冯宁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一双含泪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桓儿离开的背影,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七年前的那个黑夜,在她亲手把自己的骨肉托付给另一个人时,她就没奢望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的孩子,更没有想过他能成长的如此优秀。那时,她唯一想的,就是孩子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还得到了孩子的消息,原本想着只要孩子好好的,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她都感激将他抚养长大的人,却没想到一切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太多。
然而,内心深处整整积压了七年的愧疚,也让她险些心防失守,让她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旻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个连北荒的风沙都没能让他叫一声苦的男人,同样红了眼眶:“听到了,为夫听到了,他是个好孩子,他很优秀!”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嫡长子,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夫妻俩激动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桓儿的身影才渐渐平静下来。冯宁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夫君,我要去上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