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仅是惊鸿一瞥,但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从记事起,他便时常会梦见一个女人。
一个生得国色天香但却异常泼辣凶悍的女人。
回回梦见她,他不是在挨揍就是在被撵着挨揍的路上。
掐脸、踹屁股蛋子、薅辫子……仗着她自个儿年长腿长跑得快,简直是肆无忌惮将他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说来丢人,幼时他都不知被她揍哭过多少回,甚至一度提起睡觉就害怕得嗷嗷哭。
弄得额娘还以为他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急忙就禀明皇阿玛欲请大师作法。
哪想,大师人都未到,只掐指一算就摇头。
只道:“那女子确非人,缠上四阿哥却并非为图谋不轨,甚至并非她本意,不过是因果牵扯所致。
数百年前,她本是生长于幽谷中的一株绿牡丹,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历经五百年风吹雨打日晒方才修炼有所小成,若无意外,再过几百年便能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然而就在她即将化形之际,那一世的四阿哥却失足跌落万丈悬崖,好巧不巧砸在了她的本体之上,顷刻断了她的生机,亦毁了她的仙缘,就此欠下因果。
是以,四阿哥这几世都是英年早逝难得善终的命运。
若想破解,唯有还清这笔孽债。”
一切听起来似乎很荒诞,但那却是道鉴大师,是整个大清唯一真正被公认的得道高僧。
若非他百般拒绝,当年便已被太宗封为国师了。
由不得人不信。
“老四?这是见鬼了不成?”
胤禛陡然才回过神来,转头就对上了兄弟几个诧异探究的视线。
登时心头一凛,尽量努力表现得淡定坦然地回道:“猝不及防瞧见一个奇丑无比之人被惊着了。”
说罢便又重新入座端起了茶,表面仍是一片悠然闲适之姿,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一团乱麻。
兄弟几个相互对视一眼也就轻描淡写地揭过这茬不提,究竟心里信没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与此同时,坐在软轿内的少女莫名心悸,若有所感般转头望去,却恰好被落下的帘子挡住了视线。
林碧玉不明所以,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陷入沉思。
荣国府
晌午小憩过才起身的贾母还显得有些精神不振,略带感伤长吁短叹,“才又梦见敏儿哭泣不止,似是伤心极了……正所谓母女连心,近来总莫名做这样的梦实在叫我心中忐忑难安,也不知她那边究竟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鸳鸯笑着宽慰道:“姑奶奶如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只有享福不尽呢,哪儿能有丁点儿不好的?依我看啊,老太太就是关心则乱,自己吓唬自己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天下父母皆是一样的。”贾母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我拢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哪想却是嫁去了千里之外,我是想看又看不见。
偏敏儿还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什么都只往好了说,可不更叫我不安心吗,闲来便总难免胡思乱想。一会儿再打发人修书一封前去问问,顺便私下里给梁嬷嬷捎一封。”
鸳鸯才应了,外头就突然传来喊话。
“姑奶奶回来了!老太太,姑奶奶回来了!”
贾母一时根本未曾反应过来,只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婆子,“哪个姑奶奶回来了?”
“哎呦我的老太太啊,咱们家还能有几个姑奶奶?可不就是敏姑奶奶独一个吗!”
“敏儿?”贾母大惊,手一抖,茶盏应声碎裂。
但她这会儿却根本顾不上了,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你说敏儿回来了?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比珍珠还真呢!就是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拿这事儿来诓您啊,真是敏姑奶奶回来了!不止是敏姑奶奶,还有两位表小姐和表少爷,眼下娘儿几个就在大门外呢!”
贾母立时站起身来,激动得浑身战栗,“快,快扶我去,叫人开大门!”
鸳鸯忙上前搀扶以防意外,同时提醒道:“还得打发人通知家里其他人呢。”
“对对对,瞧我竟是糊涂了。赶紧通知下去,在家里的都叫来随我一同去门口迎人,快些的别叫敏儿久等了。”
紧赶慢赶自然也是赶不上的。
等一家子急匆匆凑到一处正要去接人时,贾敏及姐弟三人乘坐的软轿已经直接被抬进了内院。
时隔十几年乍然相见,母女二人当即便相拥喜极而泣。
眼泪珠子似汹涌的洪水一般冲刷着脸庞,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恨不得要背过气去。
旁边的贾家众人只生怕老太太一把年纪再哭出个什么好歹来,自是连连劝慰,很是费了一顿口舌才总算将母女两个给劝住了。
“敏姑姑他们娘儿几个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着了,老太太快别拉着人站在外头,到屋里坐下再说话也不迟啊。”王熙凤一面捏着帕子抹眼角,一面满脸堆笑提醒道。
贾母闻言连连点头应和,拉着贾敏就往屋子里去。
“碧儿、黛儿、瑾儿,快来见过你们外祖母。”
姐弟三人依言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