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侍女带着盥洗用具走进屋内,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先听见了一道轻微的嘘声。
楼珈轻手轻脚走下床:“沈姑娘这儿我来伺候便好,你自己忙去吧。”
侍女:“是。”
打发走侍女,楼珈用水沾湿手帕,而后坐在床沿,小心地一点一点为少女擦去脸上泪渍。
他的力道很轻,几缕发丝垂下,落出眸中细碎的温柔。
梦中的沈今朝将这双手当成了母亲的,于是愈发委屈,哭得愈发伤心,从小声的呜咽,渐渐转为大声地啼哭。
她无意识抓住“母亲”的手,努力贴紧“她”的手心,似是要将所有委屈都倾诉出来。
楼珈顿住。
少女的脸颊温热而柔软,她全然依赖着他,似受了伤的小猫,哽咽着寻求猫妈妈的安慰。
熟悉的悸动再次出现,他情不自禁软下眉头,流露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慈爱。
真见鬼,慈爱,这个词竟然会跟他扯上关系。
他楼珈是什么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吗?
他想抽回手,但沈今朝抓得很紧。
自然,若是他想,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抽离。
但偏偏,沈今朝轻微的力道,如同看不见的手铐,牢牢将他定在了原地。
沈今朝渐渐被自己的哭声吵醒,泪眼蒙眬间,恍惚看见楼珈的脸。
“楼珈?”
她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今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并且恍然间领悟,她在梦中抓住的娘亲,其实是楼珈。
楼珈见她松手,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重新净过手帕后,再次温柔而细致地帮她擦去新流下的眼泪。
沈今朝尤似在梦里,大脑有些迟钝,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楼珈动作。
人一醒,便不再簌簌落泪,这次很快便擦干净了。
沈今朝:“谢谢你。”
楼珈看了看她仍旧泛红的眼圈,难得没说什么骚话,只是招手让沈今朝坐好。
他梳发的力道也很轻,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中,温和又认真。
这不是楼珈第一次帮她梳发,但以往他只执着于复杂华丽的发髻,并不像如今这般,似乎只在乎有没有弄疼她。
沈今朝觉得自己许是因为刚刚的梦,产生了错觉。
她竟然从楼珈身上体会到了娘亲般的温柔。
“殿下怎么一直盯着我?”
沈今朝回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楼珈为她插上粉色蝴蝶步摇:“殿下在想什么?”
他今日挽的发髻十分简约,也并不执着于耀眼夺目的珠宝,别有少女的清新自然。
沈今朝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我在想娘亲。”
她以为自己又会受到楼珈的嘲讽,比如什么娇气呀,幼稚呀,这么大了还一直想母亲呀……
但楼珈没有。
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是觉得我很像你娘亲?”
沈今朝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楼珈,你今日,很不一样。”
楼珈笑得更加温和:“哦?不知在殿下看来,奴家今日有何不同?”
沈今朝:“你今日,很温柔。”
楼珈歪歪头:“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平日也是这样的啊,莫非殿下是在怪罪奴家往日太过放肆?”
刚刚一直氤氲的母爱光环瞬间碎掉。
沈今朝:“我不是这个意思,楼珈,我是说,你今日,格外温柔。”
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是因为我在梦里说了什么吗?”
楼珈:“殿下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沈今朝:“抱歉,我只记得自己似乎在哭。”
楼珈帮她描眉:“是呢,殿下一直在哭,还攥着人家的手不肯放。”
沈今朝隐约有记忆,不敢反驳:“对不起。”
楼珈抬起她的脸,为她扫上轻薄的胭脂:“还有哦,殿下还一直叫人家娘亲。”
沈今朝长睫轻颤,脸色微粉,分不清是脸红还是胭脂的颜色。
楼珈却透过她的耳尖,轻而易举看穿她所有心思。
“小殿下一口一个娘亲,唤得奴家心都酥了,恨不得殿下是奴家亲自生出来的。”
沈今朝:“楼珈,你是男子。”
楼珈:“嗯,所以呢?”
沈今朝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奈,叹气道:“你生不了的。”
说完,又想起往事,补充道:“而且生孩子很疼,很危险。”
她的娘亲生她时,便因为难产,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楼珈:“可如果殿下是奴家生的,便会一直与奴形影不离,相伴终生。”
沈今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楼珈指尖抹上口脂,轻轻摩挲沈今朝唇瓣:“殿下,若是奴家像你娘亲一般待你好,你便一直留在奴家身边,别再想着回家了,好不好?”
……
后花园,凉亭中。
沈今朝身后站着楼珈,身侧坐着范琳琅,对面坐着贺清秋。
贺清秋似是已经养好了伤,又恢复风度翩翩的君子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