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1 / 13)

一支迎亲的队伍,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长安的街巷,车队上连喜绸也不曾悬挂,更无锣鼓吹打,只有两盏微弱的灯笼前导。

于此刻死寂的长安街坊里,犹如一簇飘浮的鬼火,闪烁的幽灵。

这支队伍前往的方向是萨保府。

袚祝之子娶亲,娶的是洛阳江氏女,江晚芙。

原来这婚是师家为了打发走江晚芙,匆匆忙忙与萨保府定下的。

袚祝的儿子身患重病,偏瘫在床,需要冲喜。

但满长安也难以寻到一个年龄相仿又愿意冲喜的小娘子,幸得此时,苍天降下这么一个从头到脚都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娘子来,袚祝满心激动,当即拎上聘礼向师家提了亲。

虽说江娘子的父母都已获罪,但江娘子依向侯府,能自侯府出嫁,这对萨保府上下而言亦是荣光。

本来婚期定的是四月初,还有些时日,奈何这汉王非要此时发兵攻打长安,打乱了全部计划。

长安城固若金池,不必担忧,然而袚祝躺在病榻上就快要魂兮归天的娇儿可等不得,再无人冲喜,大事不妙。

袚祝踌躇之后,决定豁出老脸去,提前几日,向侯府请求先将这婚事办了。

江夫人这阵儿如丢了魂,总是心不在焉的。

听了袚祝阐明来意后,她起初对此并不同意:“长安即将大乱,此时如何能结亲?”

袚祝把手藏进他那兽皮衣制成的袖底下,急得跺脚,身上的各色骨制器物晃得伶仃作响。

“江夫人,小儿一病不起,汤药无用,若不是大巫说,可以借婚事冲淡病气,或有一救,我也不会如此着急,您就放心吧,圣人英明,太子勇武,这长安它乱不起来。”

连日来,长安已经亡逸了一拨人,百姓争相往家中屯粮囤货。

前不久,主掌侯府中馈的江夫人,也率众囤积了满仓必要用物,并号令上下节衣缩食,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们家如今出了一个太子妃,俨然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汉王若是取胜,清算太子旧部之时,开国侯府必然首当其冲。

到那时,江晚芙也跟着性命难保。

两下里一权衡,江夫人想,的确,还不如就先把江晚芙嫁出去,说不准是一条生路,她也确实不想把江晚芙的生路堵死。

但这门婚事在定下之时,便没有得到过江晚芙的应允。

她知晓要被江夫人打发出门了,说什么也不肯,哭天抹泪儿地就上江夫人这里来哀求。

她也自知,以师远道如今对她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再有一丝心软的,唯有江夫人,看在自己也算是江家仅存的骨血的份儿上,说不定会有些微动容。

江夫人是她唯一的机会,是她救命的稻草,她焉能不抓住。

可她也低估了江夫人的绝情。

江夫人被她求得无法,叹了一息,伸手从地面搀扶起江晚芙,拍了拍她的肩,惋惜不已:“

芙儿,先前你对般般做过的事,委实太过分了一些,我这心里很难放得下,原谅你,既是对不起般般,也是对不起自己。”

江晚芙一听,心凉了半截,眼泪直在眼眶之中迂回打转,她睖睁地箕踞于地,错愕地望着面前陌生的姑母。

“姑妈,连你,你也不疼芙儿了么?”

她的眼眶通红,一声一声如杜鹃泣血般凄惨。

“少时芙儿是不懂事,是阿娘那般教导,芙儿才有样学样。可是,可是后来芙儿来了侯府,我再没有那样了……般般姊姊要打我杀我,芙儿都认,可你们不能这样将我嫁给痨病鬼冲喜啊,姑妈,我若一辈子守寡,就完了……”

她才十六岁,她还有漫长的,大好年华。

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有错吗?

为什么师家当初对她千疼万爱,如今却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

难道那些和乐的时光,母慈子孝的画面,都是假的么?

他们说,她是师家的女儿,为他们带去了许多欢笑,转眼就可以不认了么?

江夫人呢,好似故意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干脆不看她,停了一滴泪在眼中,便转回身去,拂袖叹道:“将她带走吧,好生梳洗一番,送上花车。”

那口吻语气,如同打发一身破烂的裳。

江晚芙呆滞地瘫坐于地,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一滩软烂的肉泥。

被蝉鬓、芜菁等人拖走之时,她也没有丝毫反抗。

她似一尊人性木偶,被拽入暗如深渊的衣影里,从此再也不见了天日。

萨保府派人来结亲的马车很快来了。

江晚芙风光了多年,将自己一身都融入了侯府。

却不想到头来,她出嫁时的光景,会是如此简陋。

本该吹锣打鼓、喧阗吉庆的开国侯府,在这一天,居然是门可罗雀。

为了不惊动汉王的内线,江晚芙是在夜里被塞进的花车,车马行驶起来,低调安静地往萨保府走。

然而,即便已经低调到,花车上只贴了两幅双喜,连一条红幔都没打上,依然引起了叛军的注意。

汉王虽无本领大军推进长安,但与贵妃联手,城中已有一支小规模的叛军四处点火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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