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下意识地一缩脖子,鼻腔里忽然涌入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那是三途河对岸特有的气味。
也就是说,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黑雾居然还是个鬼族。
鬼族和亡魂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亡魂是人族死后灵魂所化,在鬼界短暂停留后便会投胎重新为人;而鬼族则是天生的鬼魂,与人族、神族以及诸多妖族同属三界**中一支普通的种族,乃是鬼界,也就是三途河彼岸的原住民。
鬼界生物不喜阳光,不过人间的有趣玩意多,再加上成年鬼族的阴力强不太怕晒,偶尔也会跑出来玩。鬼族可以修行,人类的生气自然对他们而言就没有那么大诱惑力,何况“非我族类,着实处不来”,一般来说,他们是不会主动往人类和亡魂面前凑的。
所以实际上,让谢燃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在人间看见一名鬼族”,而是“这鬼为什么会来到他店里”,甚至打了照面还没跑掉。
总不会有鬼族想找他画画吧?
那一瞬间,谢燃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他正想开口询问,目光却忽然凝住了——
等、一、下。
他面前的打包碗好端端地放在桌上,里面的豆花却不翼而飞了?
这藏头露尾的连个真面目都不肯露的不速之客居然转瞬之间就偷吃了他排队半小时才买到的豆花!
夺食之仇,不共戴天。
谢燃那双总是要闭不闭的眸子倏地睁开,苍蓝色的火焰忽然悄无声息地自发根处一路烧了起来,直奔黑雾而去。
“啊——!!!”
谁料一半躲进了天花板的黑雾还没什么反应,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鬼抢先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尖锐惨叫:“卧槽,别烧了!烫死了啊!这尼玛多大仇啊!”
年轻的男孩终于在对火焰的本能恐惧下醒了过来,一脸惊惧地看着这个凶残的纵火者。
……倒是忘了屋里还有个经不起烧的。
三尺高的火焰被谢燃倏地收回头发里,那双沉静的眸子无声地与鬼魂对视着。
十八岁的男生手长脚长,身形偏瘦,整个轮廓和谢燃差不太多,也难怪先前那位妇女会认错。不过脸就完全不像了,这男鬼粗眉斜斜向上飞舞,目光灼灼,长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想必生前是个不讨喜的刺头。
“你……”
“啊!是你!”
谢燃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那男鬼便陡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那团黑雾激动地说:“是你!跟了我一路的跟屁虫!你居然还没走!”
跟了一路?
谢燃拧眉,这更奇怪了。
咻——
男生话音刚落,那团黑雾便从天花板上倏地掠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整个鬼都打进了墙壁里。
若是他还活着,此刻怕已经血肉模糊了。
黑雾里传出一个字正腔圆的男声:“小鬼,你会不会讲人话,谁是跟屁虫?”
声线如珠玉落盘,竟是意外好听。
谢燃愣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鬼族天生哑嗓的多,这位的声线却是鹤立鸡群,谢燃对声音挺敏感的,一般听过就是听过,没听过就是没听过,这种“乍一听仿佛认识仔细想却想不起来”的感觉让他有些新鲜。
不过好奇归好奇,不代表谢燃消气了。
新死的男孩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墙壁里钻出来,连身体看上去都有点散架的趋势,他委委屈屈地嘟哝着:“跟了一路甩都甩不掉可不是跟屁虫吗……”
咻——
男孩第二次被打进了墙壁。
“这好像是我的地盘。”谢燃站了起来,淡色的脸上不辨喜怒,“红翎画室小本经营,你们要是想打架就出去,别磕坏了我一屋子的东西。”
“我不走。”黑雾重新团回了天花板上。
“那我走……”身体破破烂烂的男生挣扎着从墙缝里往外钻。
“你不能走。”
谢燃一把将他扯出来,过程中不知是不是力道太大,甚至扯断了小鬼的手和脚。
亡魂的肢体全是阴气所化,四肢一断阴气就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男生惊恐地尖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散不了。”谢燃垂下眼,白皙修长的手贴着墙壁一摸,捞出了一团阴气,捏巴捏巴,重新捏成了男生手脚的样子,替他接了回去,“好了,说吧。”
“说什么?”男生突然发现自己手脚的接缝处多了一圈苍蓝色的流光,这道流光将他定在原地,竟是逃不掉了。
“说说你要杀的那个女人,”谢燃说,“那是你母亲吧?”
他一直在观察男生的表情,于是诧异地发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后,男生脸上并没有那种常见的、被怨气控制后差点做出不理智行为的悔恨,而是某种类似于赌气、委屈和愤怒混合而成的理所应当,甚至一度撅起了嘴。
“是啊。”
谢燃微微蹙眉:“你知道弑亲在鬼界是重罪,有可能让你投不了胎的事么?”
“啊……”男生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没有,稍顷得出一个自暴自弃的结论,“投不了就投不了吧,反正我现在这样也投不了胎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