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孙希希不是傻子,就看现场的“全体起立”,就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书记,就是社长。
她笑着跟那人握手:“你好。”
那人也笑了:“你们大学生读书是学习,到这里来工作、来实践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欢迎你到甘谷驿公社来进一步深造、学习。来,我们以茶代酒,敬学习一杯。”
他举起杯子,目光在全场扫了一遍,在座者便一同举起了饭桌上早备好的茶水杯。
组宣办李干事连忙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孙希希,并朝她做口型“书记”,一杯自举。
她才喝完这杯,站在书记身旁那位身着崭新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倒比书记更像书记的那位,就也笑着跟她说:“你跟老牛喝完,不跟我喝,那可说不过去啊。”
只一秒,孙希希就判断清楚了形势。
这位刚刚是跟牛书记一道并肩过来,而且牛书记喊“敬学习”时,全场惟独他没喝。
这位该就是社长了。
据说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一般都是有矛盾的。
这人在牛书记敬完她之后,非要她向他敬茶,那不明摆着是要东风压西风,压牛书记一头,并要她选边站的意思吗?
呵呵。
她装作不好意思地问社长:“领导你也要敬我茶啊?那怎么好意思……”
她还就站书记了。
中山装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微觉错愕,目光复杂地说着反话:“你不错。”
她自谦道:“过奖过奖。”
中山装冷哼一声,竟也不入座了,转身就走了。
搞得全场气氛都僵凝到鸦雀无声的地步。
但牛书记好像早习惯了这人的甩脸子,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还笑着跟大家说:“都站着干嘛?坐下该吃吃,该喝喝。”
气氛这才缓慢回暖。
等她入座,邻座女干事热情地问她:“是不是觉得书记挺融入贫下中农的?”
孙希希但笑不语。
确实。看他指甲缝里残留的土渣,就知道他是刚从地里赶过来的。
女干事说:“牛书记以前是区委下来的蹲点干部。这回,他本来可以上调到县里去的,是他自己主动申请到基层工作的。”
她说:“他这人挺好的,就是现在还保留着当蹲点干部的习惯,经常帮贫农做活,夜里也睡在贫农家里,详细询问他们的生活和难处。”
孙希希了然,反正就是标准的好干部嘛。
她又问了问有关社长的事。
毕竟一、二把手矛盾已经大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女干事说话有些微妙:“咱们社长姓田。咱这边人口数目最多的,就是他们田姓了。”
然后就不肯多说了。
但孙希希基本也懂了,也就是说,田社长代表的是这边的传统宗族势力。
让她奇怪的是,隔她这桌挺远的一桌上,有个女孩时不时就要偷瞧她两眼。
而那女孩身旁坐的人,也时不时要对她指指戳戳两下,跟女孩咬耳朵。
她在打探公社一、二把手的事,牛书记也在无声地观察着她。
——自她刚刚跟田横生不软不硬地刚了两句,他就在留心她了。
看了一阵儿,他跟党-委办秘书李成书低声说道:“这姑娘不错,为人处事不惊不乍、不卑不亢的。()”
欢迎会不算长,很快就曲终人散了。
只留下食堂的人打扫卫生。
孙希希就从朱母给的包袱里,抓出瓜子、花生,给食堂里每个人都分了一把。
食堂师傅很不好意思,跟孙希希说:我后厨烧了热水,一会儿我让小芳给你灌热水瓶。()”
又吩咐小芳:“人家才来,找不着地方,你把人带去宿舍呗。”
小芳答应得清清脆脆的,引着孙希希往外走。
路上不无羡慕地告诉她,单身宿舍的其他干事都是自备用品,连铺盖卷都是自己带过来的。
惟独她,社里不仅给她备好了木床,连热水瓶、脸盆和毛巾被这几样紧俏工业品都给她备齐了。
小芳说:“你们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别人结婚才有票买的东西,你现在就有了!”
宿舍就在离办公区域不远的地方,说话间也就到了。
小芳拿出宿舍钥匙给她,敲了敲门喊:“赵春花,开门,你们妇联办的新干事过来了。”
哦嚯,两人间。
孙希希心里叹了口气。
里面的人磨磨蹭蹭过来开了门。
可门一打开,却见正对着门的那张木床铺底下,一只金属外壳的热水瓶打翻在地!
内胆都碎成渣了,瓶里灌的水也流了一地……
小芳吓了一跳,走进去就蹲下察看,劈头盖脸问赵春花:“这怎么回事儿?!这可是新的!”
孙希希:哦嚯,这个碎掉的热水瓶原来是我的……
再一看那个穿小碎花薄袄,扎着红头绳的女孩,不正是欢迎会上时不时偷瞧她两眼那位?
赵春花一脸不耐烦地道:“你问我干嘛?它自己炸的,关我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