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塔顶的阶梯螺旋攀升,仿佛一个令人眼晕的漩涡,或是永无休止的轮回。
封剑塔主走在前面,脚步声如水波在狭长的楼道里回荡,一声一声震在尘文简的心头,隐隐带着异样的蛊惑力,拨弄他内心的杀戮欲望。
他淡淡抬眼,封剑塔主毫不设防的背影就在身前,只要他抽刀挥砍,轻易就能砍下他的头颅,让他的计划落空,解决自己的危机。
只需要拔出封剑塔主给他的刀,往上一砍……
尘文简眨眼,内心那魔魅的声音便像泡沫般破碎消散,而他连呼吸和心跳都不曾乱一拍。
封剑塔主微微偏头,余光飞快扫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片刻后,各怀鬼胎的师徒二人走进塔顶那片血色斑驳的天地。白日的封剑塔呈现出的状态是一片死寂的古战场,血流漂杵,白骨露于野,断剑残刃埋在尸骸中,被刀气激发,嗡鸣着升上半空。
“进去吧。”封剑塔主说,“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修炼成果。”
“是。”
尘文简应下后,正要入内,又听他说了句“等等”,紧接着,他摘下腰间的无问剑递了过去。
尘文简眉心一凝,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解:“这是……”
“今日你用这把剑练习剑术。”封剑塔主点点半空的残剑,“将它们全部砍碎,这次修行才算结束。”
“……是。”
尘文简双手接过无问。
剑魂沉眠,这把颇具盛名的灵剑握在手中与寻常铁剑几乎别无二致,甚至刃锋更加薄脆,还像软剑一般可以弯折,甚至韧性都很一般。
无问剑问世后只出鞘过两次。第一次在出炉那日,铸师投炉成就了它的诞生,也完成了醒剑过程,剑灵驱使剑身环绕山门,所过之处万剑垂首,以示臣服。
第二次在心铸门灭门当日,剑魂被心铸门数百弟子的死亡强行唤醒,以一剑之力重创敌方上百名修者,其中不乏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强者,最终剑断魂失,却也虽败犹荣。
今日是它第三次以完整状态出鞘,为他创造者的后人的野心,再死一次。
尘文简抽出无问剑,抬脚迈进战场。
刹那间,万千残刃锋芒倒悬,直指向他。
塔外,尘云离大马金刀地坐在枣树下,眼睛盯着上山的入口,等一个人。
身前耸立的高塔传出了机关发动的咔嚓声,塔尖如花朵绽放般舒展开层层铁墙,露出镶嵌在内的异空间——一团巴掌大小的火焰包裹着剑光与人影,看不清真容,只有剪影,像一幕诡异的皮影戏。
从尘云离和封剑塔主入塔的那一刻起,这座巨大的铸剑炉便启动了。
尘云离仰头看了一眼,心头刚冒出一点担忧,便因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转回视线,宁不凡,尘云离一直在等的人,慢悠悠走了上来。
他换上了新制的衣裳,头发整齐束起,手腕上戴着明少荼留下的五彩绳,步履平稳,神色平静。
宁不凡一边走向尘云离,一边看着天上的异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么大动静,方圆百里没人看不见。尘文简先生的师父还真是办了件大事。”
尘云离起身迎向他:“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进封剑塔吗?里面很危险,你可能会没命。”
数日之前,宁不凡找到尘云离,希望在封剑塔主开炉锻剑那天可以通知他一声,他救不了明少荼,至少也要送自己的弟弟一程。
尘云离最初想过拒绝,可是即便拒绝,宁不凡也不会放弃,而是会冒险提前靠近封剑塔,盯着这边的动静。
如此一来,他很有可能被封剑塔主发现,丢掉性命。
既然同意和拒绝只会造成同一个结果,甚至拒绝的结果还会更糟,尘云离无法可想,只能答应。
“你也是普通人,不也要进去。”宁不凡摇头,自己的死活不顾,反倒担心起了他,“我起码有少荼留下的五彩绳防身,你什么都没有,不如就留在外面等尘文简先生出来。”
“不,我得进去,亲眼看着他杀掉封剑塔主。”
“为何?”
尘云离道:“为了让自己安心,也为了我能第一时间将他带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和那种可怕的境遇。人是最擅长同类相残的生灵,却也是唯一会为同类相残而痛苦的生灵。他应该很需要有个人陪他走出那一瞬间的震恸和凄怆。”
宁不凡浑身一颤,几乎要以为这番话是对他说的。
然而尘云离并不知晓他的过去,而他的痛苦,也都随着明少荼唤他的那声“阿兄”,被留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是。”宁不凡看着他的背影说,“尘文简先生很需要。”
“锵!”
古战场中,尘文简站在尸骸之间,浑身伤痕累累,血流不止,脚下是由自己的血液汇聚而成的水洼,鲜红黏腻地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皮肉外翻、筋断骨折,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早已麻痹的大脑甚至连疼痛都快感知不到,他只能凭借意志撑直脊梁,不认命倒下。
今日塔内的断剑攻势尤其强大可怕,也尤其脆弱,平时三十刀砍不出一点缺口,现在一剑就能将它们斩断,相比之下,尘文简身上这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