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交于你们陆家的,如此好事,怎么能不照顾好朋友呢?”
陆孝愚自动过滤了房俊话语中的“好朋友”这个词,追问道:“那些普通的纸张呢?”那些竹纸虽然质量差一些,但是产量大啊!现在只是这一处工坊,可以想见,只要工序确定,房俊是一定会加大产量的,这里头的利润并不比上品的竹纸差!
而且纸张的大规模制造,对于陆家的地位上升非常显着!
房俊摇头说道:“做人莫贪心,那些品质一般的竹纸,便交给其余的士族吧,你们陆家自己是吃不下的……”
把钱全都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固然很过瘾,但是吃相太难看,难免就引起羡慕嫉妒。陆家现在不必往昔,实力大损之后就算能将这些竹纸行销到江南各地,但是引起其余士族的敌视是难免的。
况且陆孝愚也明白,房俊是打算用庞大的利润来逐渐瓦解江江南士族的联盟,不仅仅要瓦解各家对他的敌视和掣肘,更要一一将其收服,为己所用。
这是一盘分化与拉拢的大棋,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房俊在江南的战略是否能够达成,区区金钱利益,他自然完全不看在眼中。
陆孝愚衷心敬服。
房俊才多大年纪?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却已经超脱出金钱享乐的范畴,开始向着人生的最高境界攀登,而且早已经走在了大多数同辈人的前面,前程似锦。
而自己呢?
陆孝愚黯然神伤,原本兴奋的神情迅速萎靡下来,精神不振……
诗经大雅卷阿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用凤凰和鸣,歌声飘飞山岗梧桐疯长,身披灿烂朝阳来象征品格的高洁美好。前几年刚刚过世的大儒永兴县公虞世南早年间曾有一首诗蝉,其中言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首托物寓意的小诗,以高大挺拔,绿叶疏朗的梧桐为蝉的栖身之处,写出了蝉的高洁,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
可见自古以来,梧桐皆为高洁之象征,便是后世亦有“栽得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的说法,是以顾氏在十年前将建于苏州府衙大街上的宅邸之内遍栽梧桐,喻意栽桐引凤,让顾氏能多出些贤才,恢复祖宗之荣光……
顾璁跪坐于花亭之内,看着眼前茶几上的那一封请柬,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最早跟从孙权的江东世族代表顾雍,在孙权担任会稽太守之时,便一直辅佐。当时孙权虽然为会稽太守,却并,不之郡,只是以顾雍为丞,行太守事,讨平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自那时起,顾家的祖宅便一直在会稽郡,几百年来,未曾更改。
然而随着大唐立国,国力渐涨,会稽郡的江南大后方地位依然不复存在,反而是海贸、海盐的兴旺,使得吴郡之地的首要苏州日益繁荣。因此,顾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苏州渐次布局,隐隐使得家族之实力渐渐雄厚。
这一处位于苏州府衙大街上的府邸,便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以此显示顾家之兴盛,以及隐隐赶超江南士族之首萧氏的势头。
但是顾家上下却心中有数,哪怕是顾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暂时也无法撼动萧氏的地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顾家在朝中实力太弱、亦无奥援之故……
窗外微风轻拂,树叶婆娑。
十几年来,当年栽植的梧桐俱以成材,茂盛的枝叶遮天蔽日,七八丈高的笔直树干、叶茂根深,夏天时已经可以连成一片延绵绿荫,可为树下打马吊、斗蛐蛐的宗亲们遮阳了。
然而顾氏的后代,却未能如梧桐树一般成材……
顾璁郁郁的叹了口气。
官场之上的平步青云,绝非偶然出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才便可以达到,那需要一个家族世世代代的人脉积累,历经无数族人的努力。
可惜,自曹魏以来,顾家便一直沉沦不振,甚至在两晋之时数次有着灭族之厄。好在自南朝之时,顾家渐渐兴起,到得本朝,家业再次兴盛。只是财货虽然易取,功名却委实难得,这些年顾家陆陆续续也出得几个官员,却不过州府小吏之流,始终上不得台面。
不能在朝堂之上发出声音,那就不能被视为一个显赫的门阀,就随时有着被人取而代之的危机,越是富足,就越是容易引起祸患……
所以,顾家才会宁愿冒着灭族之危,亦要将隋文帝杨坚的孙子杨颢推上帝位。届时,顾家作为从龙之臣,将会一跃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家族,只要用心经营几十载,便会奠定一个传袭千年的世家底蕴!
在这样的伟大成就面前,任何危险都是值得的!
顾璁的对面,坐着一位麻衣葛衫的老者。
这老者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一双长长的白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蕴。此时端然稳坐,轻呷着白玉茶杯中的清茶,意态悠闲,浑然物外。
顾璁用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请柬,沉声问道:“董老,对此事有何看法?”
那董老白眉一动,眼睛睁开,淡淡的看了顾璁一眼,哂然道:“这还用问?明摆着呐!房俊小儿最擅财货之道,不仅懂得赚钱,更懂得利用金钱邀买人心。世人皆爱财,是以这一招乃是直指人心、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