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辈……共天下?!
李承乾震惊的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孝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子坐拥江山、代天牧民,口含天宪、君临天下,岂能与旁人“共天下”?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至尊国器焉能分享?!
李孝恭叹气道:“微臣知道此乃大逆之言,可陛下博览群书,应当知晓古往今来的帝王虽然号称‘天下至尊’‘天下共主’,可又有几个能够不受掣肘而坐拥天下?”
君弱则臣强,古往今来真正做到“天下至尊”的没有几个,大多数时候君主都要受到各方之掣肘,困居于皇宫之内令不出京师,更有权臣当道、皇权旁落。
故而,所谓的“天下至尊”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名义而已,若君主有才能,勿需那些虚无的名义亦能执掌乾坤;反之,若君主式弱,皇权自然被窃夺。
如此,一个虚无的名义又有什么用处?
李承乾连连摇头,神色惶然:“万万不可如此!纵然朕德行不足,难以慑服天下,却也不能将国器拱手他人,否则后世子孙定然埋怨,骂朕是个亡国之君!”
李孝恭道:“后世子孙能够帮助陛下治理天下么?非但不能,他们反而是帝国灭亡罪魁祸首,终有一日帝国要葬送在某一个后世子孙手中!”
这话李承乾无以反驳,世上从无千年之王朝,实际上自两汉以后,天下政权更迭、乱世丛生,所谓的皇帝也不知出了几十、几百个,大唐纵然兴盛一时,但等到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吏治政策逐渐废弛,终有崩塌的一日。
所以他反问:“难道朕将皇权分享出去,帝国就能长盛不衰、李氏就能世世代代坐拥天下了?”
李孝恭道:“自然不能,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可是陛下知道,帮助陛下治理天下的不仅是宗室,更有勋贵、文官,他们若只是臣子,对于国家自然缺乏认同,除去少数几个人之外,即便换了一个皇帝、换了一个国号,他们依然荣华富贵。可若是陛下让他们知道他们效忠的不仅是陛下、不仅是大唐、更是他们自己,自然竭尽全力、以死报效。”
顿了顿,神色略代激动:“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既然陛下无法阻止枢密院的设立,那就意味着皇权已经被分散,与其斗到最后被幽禁于宫内,何如顺势而为呢?陛下要知道,如果这件事当真成功,便是为后世确立了一个万世不易的制度,青史之上,陛下便是千古一帝!”
时至今日,朝野上下的态度已经很是明确,房俊、李积这军方两大山脉合拢,刘洎这样一个文官领袖不置可否,马周、许敬宗等人尽皆赞同,“枢密院”的设立已经不可阻挡,所差唯有时间而已。
等到房俊一系将军制改革的章程确立、各种法度条例尽皆完备,便是“枢密院”设立之时。
李积将会出任“枢密使”掌管全国军队,再有房俊支持,军方几乎铁板一块,到那个时候除了捏着鼻子认下,又能如何?
非要逼着李积、房俊换一个皇帝吗?
既然已经不能反抗了,何不顺势而为,看看军权统合之后的效果究竟如何?
若是当真可以避免军阀割据、军权散落之弊端,那么就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制度,而作为推出这个制度的名义上的策划人,李承乾必将流芳百世。
身为皇帝可以舍弃军权只为了国家长久统一,这不是“千古一帝”,还有什么可以称作“千古一帝”?
李承乾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心中怒气万丈。
外边的敌人好对付,但是来自于身边的敌人却令他束手无策,这种憋闷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只想一口气踹翻这张茶几、点燃这间宫室,让世人知道他的滔天怒火!
“让朕自剪羽翼,自缚双手,将皇权拱手相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承乾红着眼睛怒喝一声,额头青筋毕露。
李孝恭浑身一震,不敢多说,赶紧离座跪地:“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息怒!”
愤怒是最无用的东西,虽然可以提升胆气……但也得在有胆气发作的情况下。
现在的局势对于李承乾可谓内忧外患,他有胆气以死相搏、维护皇权之完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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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洛阳,魏王府。
占据道术坊一坊之地的魏王府终于修葺完成,魏王李泰自感洛阳局势稳定,也从尚善坊搬回魏王府居住。
初夏之时,洛阳气温适宜、雨量充沛,伊洛之水环城绕行,傍晚微凉。
花厅之内,魏王李泰设宴款待奉旨赶赴洛阳而来的阎立本,宴席并不奢华,唯有刚刚将河南一地田亩丈量完毕的许敬宗在座。
先是大家相互碰杯喝了一个,李泰表达了对阎立本的期许,许敬宗也表态但有所需绝不推辞,虽然阎立本尚未明白素有“佞臣”之称的许敬宗为何成为魏王给自己接风宴的座上客,但他素来脾性平和,并未因许敬宗之名声而有所嫌弃,气氛很是融洽。
而后,阎立本举杯敬李泰:“此番多谢殿下提携,他朝若能有所进步,定不忘今日简拔之恩。”
身在长安,整日里都在规矩之内办事,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过就是熬日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