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以为,钱币的本质是什么呢?”
面对房俊这个问题,在座诸人面面相觑。
平素见惯了钱财,却从未如此深邃的去思考钱财的本质,甚至就连民部尚书唐俭也有些懵……
沉默少顷,唐俭试探着问道:“本质是贵重的金属或者稀少的布帛?”
房俊摇摇头:“商代乃至于以前,是用贝壳作为货币的。”
诸人一脸不解,唐俭只能叹气道:“老朽尸位素餐,此等攸关经济之学问居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愿闻其详。”
房俊也不绕弯子,直言道:“钱币的本质与它是何等材质并无关系,所取之材质只看是否稀少、是否易于交流,金、银、铜亦或贝壳、绢帛,是什么其实无关紧要。钱币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一般等价物。”
不说还好,越说下去,诸人越是懵然,显然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个来自于千百年后的词汇所蕴含的意义。
房俊喝了口茶水,也不用诸人询问,续道:“所谓的‘一般等价物’,简而言之就是衡量物品价值的尺度,当所有人认可同一种尺度,那么钱币就诞生了。”
马周若有所思:“亦即是说,钱币是物品与物品的中介,它让所有人都认同物品交换的价值。”
房俊提醒道:“逻辑成立,但先后顺序反了,是先认同了物品交换价值,而后才诞生了钱币。”
马周点头,便示理解。
房俊接着说道:“所以钱币的本质也在于流通,无关于其材质本身是金、银、铜、铁还是玉石、绢帛、贝壳,只要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就能够流通……”
他指了指李承乾手里的纸张:“……哪怕它只是一张纸。”
钱币本身是无用的,有用的是可以用钱币去换取的生产资料,所以钱币本身是什么材质无所谓,只看能否换取等价的生产资料。若可以,钱币就有了价值,即便它就是一张纸;若不可,钱币就是废纸,哪怕它本身是黄金。
黄金不能吃、不能用,纸也不行,能够换取的生产资料才可以。
唐俭目光灼灼:“所以越国公的意思是,只要大家认可、且可以流通,那么就算是一张纸,也可以成为与开元通宝一样的钱币?”
若是如此,岂不是再无国库空虚之虞?
缺钱了就印啊!
以往造钱需要金、铜,这两种金属存量稀少且取之不易,可纸张只要有了配方、原料,那还不是想造多少造多少?
有了源源不断的纸张,钱币还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好像不大对劲。
天下之财富恒定,可若是钱币需要多少印多少就意味着财富无限,岂不是相互矛盾?
肯定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房俊道:“理论上可以,但物品的价值是恒定的,只不过被我们用钱币所表现出来而已。譬如一张纸,无论它卖一文钱还是十文钱,都还是这张纸,其本身价值不变,变得是我们所赋予它的价值而已。当物品增多,则钱少;当钱多,则物品价值暴增,所以制造再多的钱币并不能改变本质问题,因为物品才是本质,反而会造成物价飞涨……当一张纸卖到一百文一张、或者一斗粮食卖到一百文,可以想象那将会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天下所有的财富将被洗劫一空。
一番似是而非、肤浅粗糙的“金融课”,惊得在座诸位醍醐灌顶,之后又倒吸一口凉气……
唐俭听明白了一些,对李承乾道:“陛下,纸币虽然发行简单,但它所依托的是国家信誉以及陛下您的信誉,一定要慎之又慎。少量发行能够填补国库用度之不足,更能缓解‘钱荒’之状况,这是好事。可一旦滥发,就不仅仅是损失国家信誉、帝王信誉那么简单,会直接摧毁整个帝国的经济体系,再强大的帝国也得轰然倒塌、分崩离析啊!”
在他粗浅的理解里,一旦纸币滥发就等同于洪水猛兽。
事实也的确如此。
李承乾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房俊问道:“当真如此严重?”
房俊颔首,沉声道:“严重十倍不止。”
李承乾声音有些发颤,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纸张放在桌案上:“既然如此凶险,又何必贪图它一时之好处?莫不如彻底终止为好,并且确立法度,自朕以后,永生永世不准发行!”
诸位大臣:“……”
陛下您听过“因噎废食”这个成语吗?
分明是一件好事,只需将其操持在可控范围之内即可,只要意识到其害处、扬长避短即可,何必这般彻底杜绝?
房俊摇摇头,道:“刚才微臣已经说明,钱币之本质不在于是纸币还是铜钱……就算陛下今日终止纸币发行,可他日也一定会有人用铜钱发行。”
李积不解:“可铜钱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岂能与纸币一样?”
房俊笑道:“我若铸一枚铜币,以国家力量规定其可‘当十’‘当百’甚至‘当千’,英公要如何应对?”
李积瞠目结舌:“‘当十钱’?”
还可以这样?
房俊道:“所以要意识到钱币的本质,少量发行可以弥补国库之不足,还可以刺激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