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日,长安气温逐渐升高,连续几日不下雨便会犹如闷笼一般酷热难耐。
李承乾坐在太极宫里,吃着用冰镇过的西域甜瓜,吃一口,叹一口气。
往年太宗皇帝最不耐热,到了这个季节便会出宫溜达,骊山行宫住些时日、九成宫住些时日,等到秋日遍地金黄、落叶纷纷,这才带着仪仗返回长安。
诸般回忆涌上心头,有甜蜜、有缅怀、有回忆、也有一些怨气……然而如论如何,时过境迁,亲人已逝,所有一切都随风而逝,换了人间。
一旁的刘洎不知道陛下心里的变化,还以为是因为面前这份奏折而生气,想了想,宽慰道:“这习君买确实无法无天,大唐户籍是何等之珍贵,岂能轻易授予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大唐立国有赖于关陇门阀,而关陇门阀之中大部分又来自于北魏六镇,那可是实打实的鲜卑人,时至今日大唐朝堂之上至少一半人有着胡人血统,鲜卑人、突厥人等等胡人高官得坐、名爵显赫,所以大唐其实是很矛盾的一个国家。
一方面太宗皇帝当年严禁汉胡通婚,一方面又将自己的妹妹、女人嫁给胡人,导致直到现在谁也搞不清楚大唐对于胡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政策。
只好改口道:“就算这份奏折说的有些道理,可以给予一些有着突出贡献的胡人入籍大唐,但这也是中枢之事,需要政事堂、户部商议之后提交陛下由陛下定夺,岂是他区区一个水师将领可以置喙?由此可见,水师这些年战无不胜滋生了一大群桀骜难驯、野心勃勃之辈,不可不防啊。”
作为文官领袖,大击军方自然随时随地、无所遗漏。
如今的水师早已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不仅有战无不胜的无敌舰队,更有十倍百倍利润的“商号”,国内利益牵扯不知凡几,是军方又一座势力庞大的山头。
李承乾醒过神,听了刘洎的言语,笑了笑道:“虽然有些逾距,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仅只是谏言而已,是否取舍都在中枢,军人依令而行、令行禁止,却也不是不能说话。”
事实上,他对这个建议有些看好。
大唐人口数千万,各行各业的人才层出不穷,自然不在意几个胡人,可这些胡人放在大唐或许平庸至极,但是放在番邦却极有可能成为显赫人物,给大唐带来麻烦。若是能够将其吸纳入大唐户籍,给予良好待遇,相当于千金买马骨,形成潮流之后越来越多的胡人人才进入大唐,此消彼长,番邦胡人还拿什么东山再起、死灰复燃?
自然生生世世被大唐压压压制。
刘洎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李承乾是赞同这个建议的,遂道:“那明日早朝之时便将这份奏折拿出来,大家议一议?”
李承乾颔首道:“可以。”
便将奏折合上,放在书案上一摞奏折的最上。
李承乾忽然想起一事:“明日早朝之后,便是兵部例会吧?”
“委员会”的章程是逢一、逢五召开例会,各位“委员”全部抵达,就当下之军制之利弊予以讨论,寻找一个合适的框架,然后在框架之内商讨改制的种种措施,制定建议的章程,然后择选试点予以试行,最后才能通行全军。、
所以之前多次例会,实则进展缓慢。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毕竟事关军国大事,再是小心谨慎也不为过,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李承乾问道:“这两日未见陨国公,不知右金吾卫那边进展如何?”
刘洎苦笑道:“非是陨国公不来向陛下呈报具体情形,实在是举步维艰、一言难尽,所以无颜来见陛下啊。”
李承乾蹙眉:“还未能真正执掌右金吾卫?”
心底很是不满,既是对右金吾卫上上下下排外、对皇权任命的大将军屡屡排斥之不满,也有对张亮能力不足的不满。
皇权敕令、中枢任命,如此光明正大领衔右金吾卫,却被一群兵痞拿捏得进退失据,真是不知此等人物当年如何入了太宗皇帝法眼?
刘洎叹气道:“右金吾卫上下皆乃房俊旧部,对其唯命是从,陨国公虽然成功履任,但上上下下阳奉阴违,不仅无法发号施令,甚至还要面对层出不穷的陷阱与阴谋,稍有不慎便要满盘皆输,实在是举步维艰呐。”
李承乾不耐烦听这些,他是皇帝,居中掌控全局即可,不可能事必躬亲。
“告诉陨国公,如果三个月内能够成功掌控右金吾卫则罢,若是不能,就让他退位让贤吧。”
如此重要的一支护卫长安、拱卫皇权之力量,不可能任其长时间群龙无首、上下争斗,如果张亮没那个能耐,那就老老实实把位置让出来,让有能力的人去干。
刘洎只得应下:“微臣会转告陨国公。”
很是头痛,如果张亮丢失了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务,又回不去刑部继续担任刑部尚书,岂不是从此彻底远离中枢?
张亮算是彻底投靠于他,如果最终落得一个有爵无官之下场,对于刘洎声望之打击极其巨大……
……
长乐公主在终南山道观生产、安养,直到三个月后才重返长安,回到太极宫。
淑景殿内,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