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珩允偏头看她一眼,眉心蹙动,颇为不悦:“既是看过了,就速回重华宫。”
群臣们的喊声太响,不知楚明玥有没有听清楚,她站着没动。
但一直伏地保持叩拜姿势的谢俞却是听到宣珩允开口,他挺直腰背,手臂一抬,喊声既停。
年过耄耋的白发老翁,其挥臂的动作却是刹刹生风。楚明玥瞧着,念起她驻守边疆一生的父亲,在号令三军时,一定比这更威风。
光华场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羽翼已丰的年轻新帝开口。
都是锦衣玉食的贵人,不息跪在腊月寒雪里两个时辰,就是为了逼新帝表明态度。
新帝登极三载,破门阀、瓦党争,这些自视甚高的氏族经花家一事,已然溃不成军,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只要新帝肯低头,受此胁迫,那就是氏族威望尚在,世家的面子算是保住了。
且荣嘉贵妃这些年,恣睢善妒、祸乱后宫、染指朝堂,嚣张至极,他们师出有名。
谢俞绷直腰背,仰头道:“老臣斗胆,花家虽有罪,皇后却是大宛朝国母,纵使是死,也当依循律例定罪,万不能被毒受辱而亡。”
说得倒是合情合理,这些文臣总是能把事情说得任仇人听了,都要动容。楚明玥眼尾弯了弯,听得意犹未尽。
宣珩允背手而立,垂首看向谢俞,天本就阴沉,他这一低头,谢俞更瞧不清新帝神情。
所有人都屏息抬眼,等宣珩允开口。
“后宫之事乃朕家事,待查明原委,朕自当罚惩元凶。”宣珩允眯了眯眼,声平四稳:“天寒地冷,爱卿们都回吧。”
楚明玥听着,心里的蜜罐又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她站在宣珩允身后,悄无声息挪近几步,伸着手指勾宣珩允背于身后的尾指。
宣珩允手臂一僵,没有回应,把双手垂在身侧。
楚明玥咬了咬下唇,蜜罐里的泡泡冷下去。她改勾他腰间那条金线双绣云龙的辍白玉腰带。
谢俞跪着,没有瞧见楚明玥的小动作,不然他怕是要当场骂一句“祸国妖妃”。
“陛下乃国君,没有家事,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谢俞的声音虽苍老,底气却是足的,“请陛下把贵妃交宗人署,国法论处。”
宣珩允凝视着谢俞,未语,眸底渐深,蛰伏在他胸腔里那匹孤狼跃跃欲试。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谢俞用余光飞速掠过森森杀气的禁卫。李忠敬仿佛看到谢俞的腰背晃了晃。
“谢阁老年迈,想是糊涂了。”
像是等了半世,清越的嗓音终于响起在吐息凝霜的寒天里。
“大理寺尚在断案,何谈羁贵妃至宗人署。”宣珩允的眸光在跪地众人身上扫一圈,冷声道:“尔等今日,是以下乱上,等同逼宫,罪及九族。”
楚明玥绞着手上绣帕,心底生出渐烧渐旺的怨气,她才不介意这群老迂腐的态度,只是不喜他们以这样的姿态胁迫宣珩允。
她的宣九,谁都欺负不得。
她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谢俞,正欲开口,就见群臣之后,一个腰间挂着招文袋的书生站了起来。
他动作明显僵硬,但目光灼灼,怒视着楚明玥,朗声唱道:“夕有武娘娘,今有楚贵妃,狐媚妖术以惑明主,豺狼成性,弑杀贤良,窥正妻之位而藏祸心,以乱朝纲。”
书生站在两尺开外,沐漫天素雪,不卑不亢,句句珠玑,穿透风雪的声音里似是蕴藏着正义的力量。
楚明玥听着,几乎要拍手叫好,转而一想,呵,她正挨骂呢,不能坏了小书生酝酿好的气氛,遂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可宣珩允却是开口了,没有再给书生表演的机会。
“尔等书生受有心人煽动,不明真相却妄图逼宫。”宣珩允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他负手睥睨众人,帝王之气早成,“所有胡言乱语之人尽数带走下狱。”
此言一出,跪成一片的数百学子纷纷抬头起身,面上皆是震惊。
本朝崇文尚武,礼贤下士,且法不责众,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下狱上谏学子一说。
“崔司淮,朕命你一日之内查清其中原委,找出居心叵测煽动学子闹事之人。”
“微臣遵旨。”跟过来就默默装空气的崔司淮跪地领命。
眼看着一对禁卫军出列,把学子们围了起来,楚明玥赶忙劝道:“下狱就不必了,终归这些人是有胆量在身的。”
宣珩允看一眼楚明玥,道:“虽有胆却无谋,视为莽夫,大宛不需这样的人。”
正在这时,原本被禁卫吓到的学子里,突然有一人高喊“清君侧,诛妖妃”,他这一喊,所有学子们回过神来,纷纷跟着一起喊,大有三军阵前的潇潇气势,又一队禁卫手持盾牌,挡在宣珩允和楚明玥前边。
楚明玥一怔,接着就被气笑了,她是在为谁说话呢,这圣母谁爱当谁当。
接着,她推开挡在前边的禁卫人墙,站了出去。
宣珩允拦过去的手臂被她一把推开,他蹙紧眉心,本就锐利的轮廓崩的更紧,似是动怒了。
楚明玥一袭乾红大氅,站立在茫茫天地间,那张艳丽的芙蓉面上尽是嘲讽和不屑,她撩起眼皮,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