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摇头,她只是在梦里见到一段往事,也终于记起, 她竟真的说过要让奉华帝的九皇子给楚家当上门夫婿。
那时她尚有两个月十四岁,宫里尚衣局、宫外礼部、宗人署已经开始准备她十四岁的生辰。
她入宫试穿生辰当日的礼服, 礼服华丽耀眼, 裙裾上辍着的明珠晃着她生出旖旎大胆的想法。
她顺着那条已经走过无数回的小道,轻车熟路进了冷宫,找到神情冷厌的小少年。
当时,那个小脸俊美又阴沉的男孩正一个人坐在长廊下红漆脱落的横柱上, 嘴里叼着一段枯草, 他身上珠白的皇子服已经褪去光华, 变成黯淡的灰色,与周遭破败的精致自成一体。
楚明玥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这个人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里了,他和这里浑然天成, 充斥着没有朝气的腐霉, 和毫无价值的凛锐。
“宣九, ”楚明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绣着金线的霞红裙裾沾上污尘,“你跟我回去,做楚家的上门夫婿吧,待你跟着我阿爹学会武艺,以后还能做大将军。”
“楚明玥。”小少年语调怪异唤她的名字。
“叫皇姐!”纤秀的手一掌拍在他腿上。
小少年侧首拧眉眯眼望着她,幽幽道:“我还不到十一岁,你就敢肖想本皇子。”
是宣九。
楚明玥坐起,“不睡了,帮本宫梳妆。今日大哥启程回营。”她顿了顿,继续道:“到朱雀门外送吧,不和朝中人一道,朝廷的送军典仪墨迹。”
春儿往窗外看一眼,天边刚露出青白色,“如此,现在时辰尚早,郡主不多睡会儿?”
“不睡,先去一趟孙太医府上。”一双玲珑玉足白得剔透,落在榻前那双绣着鸾鸟的绣鞋里。
外间甜儿听到动静亦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火折子逐一点亮屋里所有烛灯,“郡主可是身体不适?何故还要跑一趟,奴婢去把孙太医请来便是。”
春儿扶着楚明玥在妆镜前坐下,有府婢端着水盆和清口水盂进来。
“一来一回总是要耽搁时辰,怕误了给大哥送行。”楚明玥望着镜中二人低头忙碌的模样,忽而问道:“你们说,癔症可能将人的意念一分为二?”
甜儿挽袖打湿帕巾递上,思索着摇了摇头。
“奴婢只听闻患癔症之人惯是因为平日里想得多,以至于分不清何为现实,这一分为二岂不生生把人撕裂了。”春儿手执雕花桃木梳,为楚明玥梳发。
一阵裹挟着晨露气息的风吹进来,妆案上两盏珐琅彩瓷烛台灯影跳跃,晃得伸过来的手臂忽然暗了一下。
楚明玥接过湿帕巾,瞳眸缩了一下,她盯着甜儿正在收回的手臂怔看几息,那截藕白手臂内侧,一个淡红色的月形痕迹,在烛火下瞬霎忽暗,变成引人注目的深红。
“这是胎痕?”
楚明玥一边擦脸,同时漫不经心问道。
甜儿闻言怔愣,继而瞧见自己的手臂,匆慌拉下衣袖,“回郡主,是被暗器所伤。”
“哦?”楚明玥递回去帕子,侧目关切询问,“伤得可重?”
甜儿接回湿帕,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谢郡主关怀,当时暗器无毒,捡回一条命,若是中毒,怕是今日就无福份服侍郡主了。”
“无毒便好。”楚明玥淡淡笑着,目光停留在甜儿脸上一顿,方才看回妆镜。
妆镜被烛火覆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时而随着跃动的烛火散射出金色星芒。
楚明玥瞳光散开,任由春儿为其挽着发髻。
若是不识出手之人,又怎会知暗器上的毒是怎样的。
她缓垂睫羽,眉宇间笼上薄薄一层困惑,那是暗器所伤留下的疤痕,不是胎痕。
宣珩允右手背上无端生出的红痕,是被暗器所伤。
他气定神闲的说着欺她的谎语。
楚明玥忽而低低笑出声,倒并不为那时的人而心疼,而是夫妻五载,却连有生命危险都要瞒着,而她呢,那年小产失了孩子,只得日日在那人面前扮作不喜孩子。
彼此夫妻做成这样,合该和离,真的该离。
笑罢,一声轻叹,这般变化倒是让春儿和甜儿面面相觑。
“郡主,今日这发式佩戴那八支金凤钗正合适。”春儿轻声唤她。
楚明玥不甚在意作何装扮,去见沈从言,她一向不在乎这些女儿家的穿戴样式,在自家大哥面前无需打扮。
一番梳妆,寅时已过,丹秋进来回禀马车已备好。
楚明玥踏出自己住的院子,听到隔壁长生朗朗念书的声音,时而伴着一两声贤老不耐烦的指点。
她纤拔身影顿住,凤眸轻转,改让甜儿和春儿留在府中,稍晚会儿照顾着长生用早膳,只带着半夏和丹秋出府。
侯府大门沉沉打开,楚明玥方一迈出门槛,就见到崔旺脸上堆笑,不知在府们侯了多久。
他一只手半握在身前一晃,始记起手中再无拂尘,表情一讪,垂首躬身笑呵呵道:“郡主清上车。”
楚明玥黛眉一挑,眸底闪过诧异,再看府门前那片宽敞的空地上,除了她的油壁车,确实还停着一辆样式精致奢华的马车,一看便知是宫廷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