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鼻翼一阵猛吸,突然纤掌拍在案上,“这不是你以往用的香。”
楚明玥睫羽慢扫,“新调的,添了半头瑞脑香。”
花小六哼哼两声,靠上身后软垫,闭目不看她,过了半晌,才阖着眼道:“昭阳,你放心大胆的去,管那人是不是天子,只要你喜欢,咱就回宫里当娘娘。”
话至此,她睁开眼扭脸看着窗外往来路人,咬牙道:“谁若敢嚼舌根,我就去把他们的嘴缝上。”
荣嘉贵妃娘娘的“恶名”,花芷萝没忘。她是怕她再蹈覆辙。
楚明玥眉眼噙笑,注视着她的好友,几息,她眨了眨眼,嗔道:“瞧瞧,这就急着赶我走,可是嫌你住的院子不够大?”
花小六瞥她一眼,“最好走得时候把整日搭拉着脸的长生也带走。”
“呵,是谁整日早上教他策马。”楚明玥眯着眼悠悠一声叹,“可惜哦,我可没想住回宫里。”
花小六瞪大眼睛诧异问她:“不入宫?!”
“不入。”
“你就真打算和他这般过?”
“就这般。”
花小六震惊之下,伸出拳头,竖起一根大拇指。
楚明玥靠着小窗轻轻笑,一束光斜过,打在她额心描画的五瓣桃花上,伊人粉面,娇不自知。
“可他是皇帝啊,总要有皇后有子嗣的,你待如何?”花小六问她。
“我就是入了宫,他要纳妃,我还能一辈子拦着不成,他日若有人烦了,大门一关,省了世人再瞧乐子。”
楚明玥思索片刻,悠悠含笑道:“我们现在两不拘束,岂不自在。名份都是虚的,这里是满的。”
楚明玥执扇点了点心口位置。
她和宣珩允二人之间,她是有认真想过的,那个似牢笼一样的后宫,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宛不会再自投罗网。但说面首,也是趣话,思及此,楚明玥咬了咬牙根,哪个面首似他那般能折腾。
这般,挺好的。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她,她亦不会对旁人动心,中宫身份,不过尔尔。
楚明玥莞然淡笑。
忽然,一道空灵笛声传开,楚明玥猛地掀开纱幔,探身往车窗外看去,寻着笛声的方向,是一幢幢飞檐楼宇,青色瓦片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星光。
“昭阳?”花小六疑惑唤她。
楚明玥侧着秀颈往远处张望,面带欣喜,“是十九叔。”
话正说着,那曲空灵的笛声忽而换了曲风,轻快跳脱,透着洋洋喜气。
“是《鱼欢水》。”花小六哈一声笑着拍掌。
这是一首坊间闹洞房的花曲。
楚明玥也回过味来,坐回马车内,纱幔被“唰”一声拉上,“不正经,老不正经。”她隔着纱幔狠狠往曲子传来的方向剜了数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哪里有半分恼怒。
她是欣悦的,她的十九皇叔洒脱不羁,不会因为误入沈从言圈套作茧消沉。
马车外笛声仍在继续,欢快的曲子从楼宇檐顶
传出,而翘腿侧卧在屋檐上的男人,一缕鬓发落下,在风中拂动,他那双琥珀色眸子比太阳洒下的光圈还要漂亮。
一曲闭,白玉长笛在指间转了个圈,十九王爷咂着舌摇头,自言自语叹道:“兜兜转转,还是便宜了那小子。”
那厢,套双匹马的油壁车在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门前停下,花小六踩着脚垫下车,递出手臂扶楚明玥下来。
不是用饭的时间,酒馆门前人不多,花小六朝着里边儿喊一声“孙婆婆”,提裙先一步跑了进去。
楚明玥提履跟上,忽然步子一顿,原地停了下来,清脆的铜铃声“叮叮咚咚”传来,楚明玥侧目望去,三三两两的行人后边晃悠悠走出一头毛驴。
凤眸微眯,樱红的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楚明玥慢摇团扇,注视着骑毛驴的书生逐渐走进。
“倒是讲究。”纤密长睫从那枚摇晃着的铜铃上轻转而过,楚明玥似笑非笑望着从毛驴上下来的人,不等来人开口,她抢先说道:“是本宫食言,让崔少卿失望了。”
崔司淮挑眉不解,随手把落在身前的水蓝色发带向后一拨,下一息,他猛然想起,正月十六送昭阳郡主出城那日,他说过的狂言。
他耸了耸肩,神色轻松自若,丝毫没有因为曾对大宛朝最尊贵的女人语出不敬而心虚,彼时,他确实希望荣嘉贵妃娘娘再不要出现在洛京、再不要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小崔大人不认为自己会有危险。
“娘娘终究是属于这繁华上京。”
楚明玥扫过那张文秀面容上的散漫笑意,不计较他用错的称谓,“小崔大人,是朝之栋梁。”
“去吧。”楚明玥懒声道罢,迈上一台矮阶,嗅着酒香往铺子里走,绯色刺银鹤的绡纱长裙沿着她纤拔的身姿倾华而下,逶迤曳地。
崔司淮凝视着凤仪万千的背影,散漫忽而敛尽,他深深弯下脊梁,朝前方拱手行大礼,“是某狭隘了。”
再起身,那张俊秀的白净脸皮上,又一次挂上不相宜诨笑。
崔司淮牵着驴子走两步,空气里淡淡的紫沉香被一把风吹散,他下意识深吸两下,心里有浅浅的遗憾和眷恋,下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