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高浪大,岸石依然。
唐军再次展现出了顽强的一面。
区区千人,如同天堑,实难逾越。
泉盖苏文已挥不动刀,底下军卒重复的勇气逐渐开始瓦解。
后方杀声再起,执失思力追上来了。
身前,过不去。
身后,挡不住。
抬头望天,厚重的云拽着穹顶,显得极其低垂,压的人喘不过气。
今日,或许是插翅难逃了。
镗~
华丽的宝刀落地,泉盖苏文眼露绝望。
“泉盖苏文,快快束手就擒,莫要逃!”
蓦然回首,看着骑在马上的魁梧汉子,泉盖苏文恨得咬牙切齿,他将刀捡起,决意拼个鱼死网破。
可在此时,身前的唐军突然溃散,城门大开,阳光洒进,昏暗的城门洞霎时变得明亮,一时,竟让人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曙光还是冥火。
“莫离支,快走!”
高延寿大喜。
泉盖苏文却纹丝不动。
黑潮越近,高句丽毫无招架之力,许多人不管不顾的向着城外跑去,甚至,有人如疯了般,竟挥刀砍向刚刚还一同浴血奋杀的袍泽,所由,不过是挡在了身前,或者,跑的慢了些。
眼望着越来越混乱,高延寿顾不得其他,几步飞奔过来,粗暴的抓住泉盖苏文的胳膊,二话不说,硬拽着他就走。
一弓手,目光犀利,在拥挤杂乱的人潮中,瞄到了泉盖苏文。
擒贼先擒王,不管死的还是活的,擒住我,都是大功一件,弓手立功心切,当即拉弓上弦,正当要射出时,突的一鞭子打来,吓得他一哆嗦,羽箭掉落在地上。
弓手不解的看来,执失思力没解释个什么,因为他也不清楚,李靖为什么要放走泉盖苏文。
目送着高延寿和泉盖苏文消失,执失思力将心中的不解和郁闷全都大喊了出来,“泉盖苏文已逃,尔等还不快快投降,跪地者,免死!”
“跪者,免死!”
“跪者,免死!”
底下士卒紧跟着同唤了起来,高句丽人纷纷扔掉兵器跪地。
~~~
入夜,城主府。
李靖面容枯黄,两眼浑浊,疲态之色甚浓,干咳了两声,扫眼下方,他沙哑的问道:“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随军司马回道:“轻伤六千余,重伤一千,剩余人马近三万。”
“伤员要及时救治,战死者也要抓紧收敛,一起来的,当要一起回去,咳咳咳……”
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李靖又忍不住的咳嗽起来,见他脸色都泛起潮红,李绩关心道:“总管,唤军医来看看吧。”
李靖摆摆手,接着问向司马,“降族有多人?”
“两万多人,都拘在北城外,安国公亲自看守着。”
阿史那社尔兴冲冲道:“前前后后,高句丽的家底算是被咱们打光了,总管,明日就发兵平壤吧,一举平灭高句丽。”
有人兴起的附和着,有人仇恨的附和着,兴起者,多是贪恋灭国之功,仇恨者,多是为了给袍泽手足报仇。
李靖环顾一圈,开口道:“休整两日,后日回师。”
一瞬间,堂内寂静,而后,猛的炸了窝,先是阿史那社尔气冲冲的质问,“卫国公,高句丽人丢盔卸甲损兵折将,一战把他们的骨头都打折了,正是该乘胜追击一举平定的好时候,为何要回师!”
“总管,苦战月余,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回师,怎么跟弟兄们交代!”
“不能回师,不灭了高句丽,绝对不能回师!”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话中都带着浓浓不满。
李靖无动于衷,坚持道:“补给不足,军心疲乏,高句丽尚有数十万人马,拿什么再打下去。”
此话一出,不少人才想起,是啊,在新城高句丽还有着三十多万人,虽都是些炮灰,但怎么说也都能拿得动刀。
人家养精蓄锐,他们现在个个带伤,肚皮还都空空如也,就算高句丽人站着不动让杀,他们怕是也杀不了几个。
一时间,冲动下去,没人再喊打喊杀,李靖喝口水,将喉咙间的咳意压下去,缓缓道:“两万降兵,都是高句丽的精锐,我军回师,带着不便,放他们回去,更是不可,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不能带,不能放,这言外之意,莫过就是一个字了。
诸将面色一肃,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堂中再陷寂静。
李靖环顾着,片刻,始终不见谁说什么,他便开口道:“传令执失思力,天亮前,尽坑。”
一股风来,灯火晃动,让人只觉冷了些,尤其是李靖,他的身上,更是散起了寒意。
李绩委婉道:“总管,杀俘……不详,再说朝中……”
李靖摆摆手,也不说什么,只是令众人下去歇息。
接到军令,执失思力头皮有些麻,他害怕回到长安后被人弹劾,同时,也怕受到天谴,故而,将事情交给了副将去办。
这种有违天和的事情,副将也是一百个不情愿,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他也只能遵令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