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白坐在草垛上,脚边放着今天的晚饭,五公主府的伙食很好,有荤有素还有满满一碗米饭。
观宁站在旁边牢房里,同他隔着两堵铁栏,此时正借着狭窄的窗户偷看月色。他脊背笔挺,纵使身陷狱中,发白的内侍衣袍依旧纤尘不染。
“师傅,你怎么不吃饭!”少年的音色清朗,高声问他。
观宁回神一笑:“同蒋小先生说了多次,不要叫我师傅。”
蒋元白扁扁嘴:“您教我读书识字,怎就不算师傅。”
“尊阉人为师,并不光彩。”观宁目光柔和,仿佛阉人二字并不算什么折辱。
“我就要叫。”蒋元白在草垛上打了一下:“阉人又怎么了,我还是男宠呢!都下狱了还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您劝我读书时说有教无类,现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难道徒弟不分贵贱,师傅就分高低了嘛!”
观宁看了他一会,轻叹口气:“蒋小先生早晚有一天会出去的。”
“才不会!五公主不会放过我的!我……我那天都骂她了,骂得可凶了!”
观宁就笑:“听说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半蹲下身子挽起衣袖,纤细的胳膊从栏杆缝隙伸了进去,将蒋元白的饭推得近些,只说:“快吃吧。”
“哦……”蒋元白咽了咽口水,乖乖将碗接了过去。
观宁的声音轻缓:“你……用心读书,好好做事,五公主不会亏待你。如果有一天,蒋小先生有机会登上朝堂,自会有明师助你前路,这种浑话不要再说了。”
“朝堂?”蒋元白两口咽下嘴里的饭:“师傅别逗我了,我能登哪门子朝堂,再说,就算真出人头地了,那我师傅也是您!”
他咧嘴笑了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怎么可能因为助不助的不认师傅!”
南棠站在门外轻笑出声,教得不错,起码比指着她鼻子骂她千刀万剐时好多了。
她转头看向童竺:“走吧,带你见见小观音。”
蒋元白正往嘴里填着梅菜扣肉,眼见着牢门口走进个素裙少女,她头发松散挽了个髻,蒋元白瞧着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极漂亮的少年,蒋元白呆呆看着他,吴国舅府中有数不清的少男少女,他却从未见过此等颜色。
观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怔愣后俯身跪在地上:“奴才参见公主。”
他干净的衣袍瞬间沾了草屑,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公……公公主?”蒋元白眼睛大睁,一口饭噎在嘴里上不来下不去,半晌打了个响亮的嗝。
南棠仔细打量他,男孩大咧咧盘腿坐在地上,衣袖胡乱翻着,脸蛋还蹭了好几抹灰。
“你……到底是给我当男宠的还是给我当护院的?”南棠忍不住问了一嘴,这孩子长得还算可爱,怎么姿势这么狂野。
“公主恕罪。”观宁抬头看她:“蒋小先生年幼稚纯,并非有意冒犯。”
南棠看向他:“观宁……还有空担心旁人?”
对上她的目光,少年却只轻轻笑笑:“公主,观宁之过不差这三言两语。”
“哦?”南棠略一扬眉,转头看了牢中侍卫一眼,那人立刻上前打开了牢门。
“请吧。”南棠微微一笑让开了身子。
观宁抿了抿唇,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蒋元白却又强忍住了。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在这个会称他师傅的孩子面前做这种低贱的姿势,但……没有如果。
观宁深吸口气,上半身俯在地上向前爬了一步。
“起来走。”南棠出声道。观宁微怔,抬头看向南棠,半晌重重叩了个头:“多谢公主。”
少年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虽强克制着,但南棠还是看出他的腿略有些跛。
“师傅!!!”蒋元白叫了一声,扔掉饭碗猛地冲到铁栏边,他双手握着铁柱:“师傅你去哪啊?五公主!五公主我师傅犯了什么错啊?您要带他去哪里?”
他跪在地上重重拍着铁栏:“五公主您开开恩,我师傅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不会故意做错事的,五公主!”
南棠皱了皱眉,她看向身边侍卫:“这人……一直这么吵吗?”
那侍卫表情复杂,半晌闭上眼略微点了点头。
“辛苦了,找袭雪给你们加月钱!”南棠果断挥手道。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蒋元白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低了很多:“对……对不起,我不吵了。公主……我师傅真的,真的不会是故意的……”
观宁略微顿了一下,他复又走进牢房,隔着栏杆将自己那碗饭推了过去。
“我没事。”他安抚的笑了笑:“好好读书,好好做事,你还小呢。”
观宁起身回到南棠身边,蒋元白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他怎么都觉得,这话说得跟遗言似的。
南棠看了蒋元白一会,又看了看地上满满的白饭,突然扬声道:“给你师傅磕头。”
观宁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蒋元白来说,他还真担得起这声师傅。
“啊……好!”蒋元白忙跪直身子面向观宁,重重磕了三个头。
观宁眼底微红,他先是朝南棠施了一礼,这才转向蒋元白。